“想睡了?剛要你睡你就不聽,硬是要出來晃,反正我們會留在歐洲一段時日,要逛還擔心沒時間嗎?”忍不住地,襲滅又喃碎了起來,他本不好嘮叨,唯獨碰到一步的事總無法置身事外。“而且,你根本是故意讓錢包被扒的吧?”就在通往市集的巷弄裡,一個小孩與他們緊密擦身而過。
未加否認,一步笑道,“他看起來不出十歲,獨自討生活有困難,況且,我又不缺這點錢。”
“我以為你至少會勸戒他。”襲滅低道,話裡不無揶揄成分。
“萍水相逢的勸戒不若現實環境下的學習,一時半刻的勸導既無法產生效果,倒不如讓他在既有的環境下慢慢磨出自我的體悟。”換言之,若要干涉便要插手到底。
聞言,襲滅又露出耐人尋味的笑意。
“笑什麼?”仰睞襲滅一眼,一步問道。就算他現在處於半昏迷狀態,對襲滅仍是保持高度關注。
“我在笑……你的外表文弱,骨子裡卻很強硬。”
“你現在才發現?”挪了個位置,躲避當頭照射下來的刺眼陽光,一步反問。
“不是現在才發現,卻是現在才深刻體驗。”扮演的角色不同,一步對應的方式也不同,當自己還是他眼中的孩子時,他對待自己的方式總是較為退讓;而轉換成情人時,對等的立場會讓他願意對自己釋放一些原有的壓抑。
然而話說回來,到底一步仍舊無法完全以情人的姿態與自己對應。以往,自己或許會介懷於此,但隨著時光流逝,他也從彼此磨合的過程裡找到不同於一般情人模式的趣味,對已然習慣這種相處之道的他來說是別具獨特價值。
“這點,常成為我和襲吵架的原因……正確說來,是冷戰。”他不喜歡和人大聲吵架,真覺得難以溝通時就選擇沉默,一方面也是讓自己冷靜,而這種冷靜通常持續不到兩天就在襲天的求合下結束。
“很難想像,如果你和我冷戰……”大概不到兩天他就會抓狂,襲滅誇張地忖道,卻是十分明白,依照自己冷沉的個性倘若遇上悶不吭聲的一步,反而會被激挑出微乎其微的焦躁。
面對不在乎的人他可以心如止水、冷靜沉著,一旦在乎了便容易失控。
“我不會和你冷戰。”淡哂,一步輕聲道,他對他的感情已不是純粹的情愛可以涵蓋的了。
明瞭一步的語意,襲滅握住他溫熱的掌心,轉口道:“真的不吃點東西?”
“不餓。”他笑,呼息噴在對方頸間,暖暖的、癢癢的。
但襲滅不怕癢。
“那走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哪裡?”一步疑道,任他牽起自己。
“可以讓你瞬間清醒的地方。”回頭,答得神秘。
※
佇立在高塔上,迎面吹來的涼風沁人心脾。
一步半身趴在高塔眺望臺的垛口間,貪婪地呼吸著清新空氣,迷濛睡眼已呈清醒。
“以前我常來這裡。”笑看一步一臉滿足樣,襲滅說道。
“真的很漂亮,”由衷讚歎,一步伸手指向遠方一小點。“那裡是我們剛剛待過的廣場沒錯吧?”廣場上佔地幾十見方的噴水池上,聳立著一個巨大、殘缺的藍色臉像,成為最顯目最易識別的地標。
“沒錯,你來這邊,”拉過一步走到對角垛口,襲滅指向更遠一點的小白點道:“那裡是農莊,前頭一整片的葡萄園都是威傑的資產,然後,那裡是異度。”
從這個方位,不僅可以清楚看到高塔底下的街景──古舊的吊橋、市集和巷弄,年輕人牽著單車穿越道路,還可以俯瞰四分之一個托斯卡尼的美麗風情。
“難怪你會特別喜歡這個地方。”不管是高塔,還是托斯卡尼。
溢笑,“再等一會兒,你就可以真正見識她的魅力。”從後輕摟住一步,襲滅在他耳畔低喃道。
他們沒有等候太久,太陽很快地往西墜至縹緲山嵐間的接隙裡。
天際一邊迅速蒙上墨色,另一邊的餘暉仍苟延殘喘地拋灑著最後一絲熱情。
金橘與淡墨的交織線,順延一整片一整片的翠綠丘陵迤邐,透散神秘高貴的紫霞色,閃著粼粼波光,堪比極光臨地。
只那麼一瞬,即消逝無蹤,卻足發永恆的感悸。
一步愣地說不出話來,他的眼底好似還映著方才的霞光般,有流光竄縈。
明白此刻他心底的感受,襲滅未有催促,只是加重擁抱力道,回想著他初次見到此景時,亦是如此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