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再回到屋裡。
漸漸的郵差也認識了他,看見他的時候遠遠的都會大聲招呼:“Hey guys! How is it going?”他說:“Fine。”眼睛定定地看著對方,老人每次都是遺憾地笑一下,聳聳肩。南部的太陽很大,把流川和他背後的整座房子還有這一片土地都染成了黃色。他用手遮著眯著眼睛目送郵車開走,在遼闊的德州平原上變成一個黑點,也轉身回去,進了房子,關上門。
他想仙道的回信大概就在路上。
後來他又打過幾次電話,每一次都是一個溫柔的女聲接的,問他找誰,他不知道說什麼,只有沉默。
再後來,打過去的時候,就變成了“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他重新回到郵箱邊。
一開始抱著希望,到後來就變成了一種習慣。就像仙道教給他的食譜,起先只是覺得不壞,到後來就忘記了其他所有可能的食物搭配。
他想起每一次失眠的時候他就走到客廳去泡一杯牛奶,用仙道教他的方法泡,然後捧著坐在地板上聽仙道給他的最後一段留言。
其實每一次聽都會覺得心越來越空,空得喘不過氣來。可是還是想聽。寂靜的深夜裡答錄機一遍一遍忠實地播放那個人有點失真的聲音,不復沉穩,卻透出痛苦的,迷惘的,絕望的,味道。
記憶被一點一點打磨得鮮明。
他捧著牛奶,感受著它慢慢冰冷下來。他只能抓住這最後一點真實的溫柔,還留有幾分餘溫的記憶。
曾經在哪一本書裡看到過,沒有忘不掉,只有不想忘。
他只是再也不記得將那個人從生命中剔出的生活是什麼樣而已。
空蕩蕩的廚房,夕陽的光從視窗透進來,零零碎碎地落了一地,哪裡都好像有那個人的影子。
記憶有極薄的仞,柔軟但是傷人入骨。
仙道說愛情原來就是等待。
他想告訴他,愛情其實是別無選擇。
離開紐約之前,南烈的電話很頻繁。擔心地問他現在如何,精神狀況怎麼樣。
他一一回答他。甚至有一點感動。
最後兩個人無話可說的時候,流川想了想還是開了口:“南烈——”那邊立刻截住他:“慢著!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他於是沉默。半晌聽見對面悠長的嘆息。
他不能對自己說謊。
最後南烈說:“流川,我給你時間。”
時間可以治癒一切。就像南烈,洗脫了周身的鋒芒和驕縱,也能開始艱難地爭取一份愛情。
一年後流川接受了附近一所私立藝術學院的聘用,成為學校裡最年輕的助理教授。南烈每個月都往這邊跑,流川都替他覺得麻煩,說過幾次,南烈嘴上答應,下個月還是會笑嘻嘻地準時出現。
兩個人都不提仙道的名字,他像影子一樣橫亙在他們之間。
流川每個月給家裡打一次電話,離得遠了才能看得清楚,無論是母親的蒼老還是父親的。他們在電話裡絮絮叨叨仙道的一切,有時候流川都覺得自己是在自虐,可是就是忍不住關注那個人的生活。
他升職了,從技術轉做了銷售,幹到高階主管的時候跳槽到通用電氣公司,年薪翻了3倍……
他有了一個女兒,長得像他,他愛她若生命……
他搬了新家,在市中心買了一套房子,200多平方米,是躍層,樓頂有美麗的花……
他……
每次母親也會在電話裡問一句,小楓,你和南烈還好吧?他從來都會說,很好。
也許真的會好……
再下一年,南烈以公司公派的名義搬到了美國。流川接到電話後去機場接他的時候,看見男人倚靠在幾大箱行李上,瘦瘦高高的個子,單手往空中反覆拋著打火機,眉眼間都是漫不經心的隨意和隱隱的霸氣。流川看見他的瞬間有一絲恍惚,這麼多年的時光在南烈的身上留下如此清晰的痕跡。那個驕傲任性的富家子弟已經消失了,只留下渾身散發出來的滿滿的自信還留有當年的影子。
南烈看見流川之後站直身子,露出一點痞痞的笑說,好不容易才把我老爸糊弄過去,讓我到這兒來。這下你別想跑啦,流川。邊說手就伸上來,霸道地摟住流川的肩膀。
流川無言。他沒有撥開南烈的手,也許只是因為可以感覺到那隻胳膊的重量裡多少含了一些惴惴不安。
他也不知道到底在等什麼,仙道的影子似乎已經凝固在心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