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人就是有八分顏色,這一旦愁眉苦臉的,八分裡頭也該輕易就減了五分去。然而林海的長相卻討巧,他不是一般的好看,且還是極少見的那種,帶上哀慼愁色反而更添風姿的好看。眉一蹙臉一苦,不只不減顏色,反而更添動人。
更難得他氣韻斐然,就是因著哀慼愁苦顯出幾分楚楚,卻不是西子捧心的那種悽楚無依,乃是讓人心生憐意又不敢輕易褻瀆的一種別樣可憐可愛。
仁哥兒原是存了幾分故意,見得他如此,一邊兒暗自吸溜的口水越發氾濫,一邊兒卻也不忍了起來。好在他雖好些兒壞毛病仍和原來命軌極相似,心性卻被教得很是堅定了許多,又接下來的話就有打擊,也暗藏了仁哥兒希望林海發現的希望,故而並不因為心下那點不忍就偃旗息鼓,反而越發一鼓作氣的,只當沒看出林海的臉色,一味兒炫耀地又繼續說。
於是林海在又灌了半耳朵賈家的各種“趣事”之後,總算從中聽出點兒好的來:二房嫡長子隨了親爹好讀書——這也罷了,可千萬不要隨了他爹的考運和“規矩”才好!
倒是長房那兒,雖說大舅兄不怎麼樣,卻似乎挺討孩子喜歡的,連源自清河張氏、於本朝曾出過第一任宰輔的張家,都有些個小哥兒姐兒,極是喜歡他,這小嘴巴巴灌了自己一肚子苦汁子的小傢伙,也是在張家和大舅兄遇上進而相熟的……
林海對於兒女極渴望,也相信能得稚兒歡喜的,必是心思乾淨的。
如此再一細想,眼前這位王家二老爺娶的正是張家的姑娘,而眼前這小傢伙的一聲兒二十一姨夫……是了,大舅兄名聲再一般,娶的卻也是如今儼然士人之首的張家的女兒,而教養他長大的那位老國公夫人——不是現在賈家那位,而是第一任榮國公夫人——卻是崔氏嫡女,與張家老祖宗是表姐妹,又張氏崔氏都是源出清河,情分格外不同……
單看張家老祖宗教出來的那位宰輔大人,並張家這幾代不說官爵幾品文采如何卻個個最是人品上佳的男人,林海也願意相信張氏女教出來的必然不凡——眼前這個故作天真卻警醒了自己幾回的小東西,可不就是個好例子?
而能和張家老祖宗成為密友的崔氏夫人教匯出來的賈赦,名聲不堪到眼下地步依然能在張家老祖宗跟前兒得臉賣好並獲准與張家小輩玩樂的賈赦……又如何會是傳聞中那般不堪的?
林海忽然就想起來,當日賈赦未曾迎娶正妻就傳出偷了母婢且後來雖沒鬧出婢生子、卻傳得滿京城無人不知的一腳踹得那有孕婢女流產的暴虐之後,母親身邊幾個老嬤嬤暗地裡感嘆的一句“竟有那等母親”來!
林海秉承大家規矩,不問內宅之事,但也不是全然的一個呆子。不想時不知道,一想可不就該給嚇一跳?這一般的人家,也沒有小主子偷了母婢就鬧得滿外頭知道的,更何況榮國府那等高門大戶?岳母不比崔氏太夫人,可也是一門雙侯的史家出來的,真連那點子約束家下人的手段都無?又那婢子懷孕後,為何要等大舅兄去一腳踹沒?尋常人家,不早一碗藥灌下去了?也就是張家守信,不然現在大舅兄夫人還不知道是哪個呢!
想也知道,若是張家當日退親,就賈赦那會子的名聲,也只能往那等子想靠著榮國府的破落戶裡頭尋了。那時候,恐怕今日榮國府正院裡頭住的,就該住得名正言順了罷?只不知道次子就是襲得爵位,又可還能好歹保得個一等將軍不?
史家再是一門雙侯,到底起於微末,外頭男人還能拼一拼,裡頭女兒的教養卻實在是……
林海十分慶幸,賈敏沒隨了她孃親。
更意外之喜的是,賈家若是處理得好,雖這一代只能這樣了,但下一代,若是教養得好,張氏那兒又借得力來,自家日後有了兒女,也好歹有個血緣近些的親戚兄弟,互相守望為助了。
只卻不知,自己那兒女緣兒,卻在何處?
林海想起這樁心病,原展開三分的臉色又暗了下來,仁哥兒見了稀奇,這林姑父好顯赫的文采名聲,總不可能聽不出他話裡的意思罷?這又是為何?
撓撓頭,仁哥兒實在不明白,不過就算是美人可人憐愛,小傢伙到底也沒改了那份兒對著外人時不上心只顧自我的心性,因此明看出林海興致不高,還是拿出自己的課業本子,將這些日子鬧不明白的問題一個個拿出來請教了,卻不想倒又勾出林海一番心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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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雖因接連給父親並祖父母守孝的緣故,直耽誤到二十多才提起親事來,但和賈敏成親也有五、六年了,偏因各種緣故,至今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