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果然齊家不愧是杏林聖手,一盞藥下去,老夫人原先微弱的氣息就慢慢強了起來,已經一天一夜沒睜開的眼睛也緩緩睜開,史氏張氏盡皆大喜,只王子騰心下淒涼,知道祖母這是迴光返照,見老夫人的眼睛顫巍巍睜開了一下又緩緩閉上,他一時再端不住,撲過去握住老夫人顫了幾顫卻總也抬不起的手,哽聲呼喚:“祖母……”
老夫人聽得這一聲,奮力一掙,眼簾猛地睜開,原只能微微顫動的手指也虛虛握起,將王子騰的手護在手中:“滕兒……”
王子騰喜極而泣,左手也覆了上去,將老夫人的左手握在頰邊,連呼數聲“祖母”,又很快想起自己已經不是那個喝藥苦了、跌倒疼了、功課不足被祖父說了……就都要來找祖母撒嬌的小娃娃了,趕緊一抹淚,笑著看向老祖母:“祖母可醒了,都睡一天了,廚上一直溫著碧粳粥、紅稻米粥、江米粥、鴨子肉粥、香薷粥、燕窩粥……”一口氣足足數了十來道粥品之後才歇了口氣,故意眨著眼睛:“祖母您要喝哪一種?”
王老夫人看著他都當父親了,還作此小兒女態,不由大笑,只是她年老病弱,又還躺著,笑不兩聲就嗆了下,唬得王子騰臉都白了,急慌慌要為她順氣,卻不想一時情急手忙腳亂不說,就是努力穩住了,手也還顫著使不對力氣,好在王子勝鎮定,略扶著老夫人坐起,輕拍了她胸口背部幾處穴道,就將她原本嗆得又要喘不上氣的趨勢止住了。
史氏手腳也快,恰好張氏將老人的嘴角擦拭乾淨,她就端著一小盞梨汁過來,王子騰這時也將手穩住了,忙伸手接過,一勺勺餵過去,老夫人久病嘴澀,就是喝著梨汁也不受用,只實在愛她這個大孫兒認真孝順的小模樣,不知不覺間竟也將一整盞梨汁都喝了下去。
王子騰看老祖母氣色竟是這數月來未見的好,心下越發黯然,臉上卻笑得越是狡黠:“祖母可見是饞得慌了!看你以後還盡貪睡不?”說著又念起廚下的各色點心,老夫人聽得又是掌不住的笑,王子騰這次卻沒敢由著她笑個盡興,一見她露出笑容就忙忙停下數落選單,笑嗔道:“祖母怎麼越發老小孩了?就是貪睡一天把自己饞狠了,也犯不著笑成這樣吧?仔細又喘了!”
老夫人搖頭:“你這猴兒!都當爹的人了,還盡鬧我這老太婆,也不怕你的兒孫日後有樣學樣鬧你?”見王子騰只是笑,她抬了抬手想像往常那樣輕拍他的頭,卻發現連手指都難得抬起,眼中的慈愛越發濃厚得似乎都要流出來了。眼神緩緩掠過,見史氏捧著粥盞跟在王子騰身後,她唇邊不禁溢位一抹笑;見張氏垂手站在王子勝身後,那笑容就越發燦爛起來,更勉力想伸出手去,卻只略將手指抬起些許,王子騰越發心酸,老夫人卻仍笑得彷彿毫無所覺:“勝兒……”
王子勝趕緊握住她的手,溫聲安慰:“勝兒在,祖母莫傷神,還是喝點粥歇歇吧?”王子騰也趕緊笑開來:“可不是,二妹妹還說要帶著珠哥兒回來看您呢!您不好生喝點粥養養神,回頭二妹妹看了,以為我和弟弟沒好生孝順您可怎麼好?”
老夫人又是掌不住笑,卻不過兩個孫兒孝心,雖口中吃什麼都沒味道,也還是勉強喝了兩勺粥羹。王子騰喂得依然用心,老人家卻是實在喝不下了,靜了好一會才緩下胸口那陣翻湧,再看大孫子手中那勺子粥,再是有心疼愛,卻怕忍不住吐出來不好,更怕連話都沒好生留下就走了,也只得緩緩搖頭,王子騰的笑容依然輕鬆明快,轉頭將碗遞給史氏,嘴裡還在唸叨:“你可記著,祖母就是個老頑童,又饞嘴又還不肯吃飯!回頭可讓鸞姐兒仁哥兒好生笑話她一回。”
史氏分明看到丈夫藉著轉頭又是拭淚,臉上神色卻絲毫未變,笑得比王子騰還促狹:“可不是?回頭看鸞姐兒仁哥兒不鬧老太太呢?”
老夫人聽說起曾孫,眼中慈愛越發真切,但小兒體弱,她也不忍他們過了病氣,早幾月就不許他們來請安了,因此也並未介面,只勉力緊了緊手指,王子勝會意,略微握緊她的手,老夫人眼中閃過一絲欣慰:“我這一生,雖說早年喪子媳、老年失夫婿,可得你們兄弟兩個,也別無所求了。只是眼看著勝兒因你祖父耽誤了三年,好容易等到恩科,若我一去,就又耽誤了,我這心裡……”
王子勝握著她的手,垂著眼眸,聲音溫潤懇切:“我雖是弟弟,卻是長房長子遺下的承重孫,三年孝期本是應當應分的,怎麼說是耽誤?祖母也不必多想,你養好了身子等我恩科喜訊就是——便是萬一,哥哥只需一年孝期,雖說趕不上從龍附驥,幸而也不至於有甚大差錯,就是爵位因祖父固辭沒了,好歹我們家還有個監生名額。哥哥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