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歡喜的眼神,賈赦不由有些赧然,伸手將荷包摘下來收入懷中,只那暗紅的腰帶不好換得,只好低低解釋一聲:“實沒想在這兒遇上,非是有意衝撞……”
他聲音極低,也就是正倚在他身前看那核桃雕的仁哥兒聽到了,且這話說得也有趣兒得很,王家長輩雖都在孝中,仁哥兒作為曾孫,卻早已出了三月孝期,現在衣著素淡,不過是他自己一點子要陪著爹孃同甘共苦的小心思罷了,只是張家原與他家曾祖母也有些往來,又看張氏份上,又於規矩上頭,雖不是那等男女相見不嫁即死的迂腐人家,但在孝義大禮上頭,最是不肯讓人挑理兒的,方才這般,賈赦不過是恰好和他同一天來拜望高外祖母,巧遇了罷了,別說身上也不很大紅大紫,就是真大紅大紫了也不算錯兒,卻能特特說了這一聲,偏又低得只得他聽到……
仁哥兒原就覺得賈赦有意思,待聽得這話,越發覺得有趣,因榻上張家老祖宗又伸手招呼他們,索性一把拉起賈赦的手,將他按到榻上,自己坐到另一邊,兩人一左一右倚著老人家撒嬌。仁哥兒這等在女性長輩面前撒嬌弄痴的活計是做慣了的,也從不覺得這麼做就不夠男子漢了什麼的,被老祖宗摟在懷裡一陣揉搓也不覺得不自在,反而咯咯笑得直樂。賈赦就可憐了,他沒想著這麼個也就是和自家瑚哥兒差不多大的小東西,偏生有那麼大力氣,一牽一按,他居然就只能在老祖宗身邊坐下;偏老祖宗看著鶴髮雞皮、據說也早眼花齒鬆了,卻也是力道不小,輕輕鬆鬆地再一攬,他就和那小東西一道兒窩到老祖宗懷裡去大眼瞪小眼了。
賈赦一開始給小東西瞪得圓溜溜的大眼睛嚇了一跳,由得老祖宗在他後腦脖頸摩挲了該有七八下,才恍惚回過神來,意識到自身處境,一張很有些風流俊俏模樣的白臉兒瞬間漲得通紅,偏他有心掙開,卻又不敢和這位算來都年逾九旬的老祖宗使力,只好不尷不尬地杵著,雖覺得老人家懷中一股子檀香氣味親切好聞,卻不免將一雙兒原就生得水潤潤的桃花眼兒給急出淚花兒來,要掉不掉的掛著,甚有幾分楚楚之態,好不憐煞人也!
也虧得賈赦一張臉兒都給老祖宗攬在懷裡,如此幾乎能與王子勝桃花一笑相比的一幕,也只得仁哥兒這個尚且不甚解得風情的小傢伙見著,否則怕不該將張家老祖宗這一屋子千嬌百媚的大丫鬟小丫頭,都給勾出魂魄兒去?
也好在賈赦雖又不敢用力掙、也不好扭過臉去與眾位長輩現一現他被一個不及齠年的小娃娃連同一個兒女也都古稀了的老太太,給欺負得要哭不哭的小模樣兒,但總算張七太太是坐丈母孃的,對這個女婿又正滿意,總算從他方才手腳幾下掙動看出他心中尷尬無助,雖也符合大太太三太太等好些個妯娌說些諸如“赦哥兒現下倒害羞了,當日和二十一娘搶著老祖宗身邊的位子坐、搶得險些兒沒鬧起來的時候,可還歷歷在目”之類的話兒,到底不過說笑兩回,就笑著放下懷中雖已學步、且還蹣跚的小孫兒張英,示意他上前去:“且和你大表哥也好生搶一回,別叫赦哥兒搶贏了二十一娘,還來欺負我們十五孃的寶貝仁哥兒!”
圓球兒似的小男孩就艱難邁著小短腿上前,中間跌了一跤,在地上紮紮實實滾了一圈半,他倒好,雖是書香人家出來的哥兒,又是七太太膝下頭一個嫡長孫兒,卻也不是那等羸弱愛哭的,滾且由他滾著,停下來了就自己坐好,睜著一雙兒和仁哥兒很是相似的圓溜大眼,左右看了看,看到他親爺爺、親奶奶,就咧開且沒長齊乳牙的小嘴兒笑了笑,再看看榻上正關心看過來的老祖宗,又咧開嘴兒笑了笑,笑得口水都流出來一絲兒,要掉不掉地垂在那不算尖細卻也不及仁哥兒圓潤的小白下巴上頭,看得眾人一陣笑。
倒是仁哥兒,他家中只得一個泰安妹妹,且還躺在搖床裡頭,不過每日抽空拉拉手兒說說話兒罷了,且沒見過這等精靈有趣的小娃娃,見得他跌跤,滿屋子長輩奴才卻沒個理會的,不由掙了掙身子。老祖宗眼雖花,心卻明,察覺右邊兒攬著的一個小胖身子動了動,就明白過來,又反正且有左手邊兒上攬著個又是她大半輩子閨蜜家的孫子、後來更做了她嫡親曾孫女婿的得意人兒在,也就鬆開仁哥兒由他去。果然仁哥兒從榻上跳了下來,幾步跑到那小娃娃跟前兒,就要拉他起來,眾人只含笑看著,卻見那小娃娃睜著眼,和仁哥兒那雙一般兒圓滾滾的黑眼睛對望了一會,歪了歪腦袋,將那將將就要留下來的口水吸溜回去,只沾了點在臉頰下巴上,後才又咧著嘴兒笑開了,聲音含糊奶氣、卻很是堅決地道:“謝大表哥,英哥歇一歇,自己能起來。”
一小句話,十來個詞兒,卻足足停頓了七八回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