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語花覺得自己體溫就像那天花板不斷地下降,怎麼也控制不住,他打了個寒戰,用力繃緊了身體,好讓自己不再發抖。
天花板越降越矮,黑瞎子已經蹲不住了,只能勉強趴在冰牆上,他看著解語花離他只有兩三米遠,解語花看他卻像隔著條大河一般。
而事實上他們相隔得遠比一條河要遠得多,中間那道無形的扭曲的空間把他們遙遙隔開,越不過,無法觸碰,但卻分不開。
黑瞎子趴在那面冰牆上,隔著那層扭曲的空間望著解語花,墨鏡後眼眸深邃,嘴角還掛著招牌式的笑容。
——好像他真的就沒心沒肺似的。
可是天大地大,有誰敢拍著胸脯說,老子真的什麼也不怕呢?
這世上總有威脅到你的東西,或許是錢,或許是命,或許是自由,或許是家族,或許是某個人。
——什麼都無所謂什麼都不怕的,那是石頭。
可就算是石頭,也怕被錘子鑿呢。
解語花眼睛一眨也不眨地與他對視,看著他被那不斷下降的天花板擠得齜牙咧嘴的,臉上卻仍舊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花兒爺嘞。”黑瞎子叫道。
那聲音解語花聽過無數次,裡面的狂妄他熟悉的不得了,如今卻因為胸肺被擠壓著,悶悶的,乾癟癟的,像片被狂風吹落的枯葉。
黑瞎子輕輕地,用他特有的嗓音低低地說:
——“我愛你。”
解語花頓了一下,才惡狠狠地罵道:“放屁,給爺挺著!”
就這一句話的功夫,只聽冰層咔嚓一聲脆響,竟是受不住天花板的重壓,齊齊裂開了,黑瞎子無從躲避,便直直墜了下來!
儘管周遭有些暗,解語花還是看清了整個過程,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男人在空中被扯得四分五裂,滾燙的鮮血噴湧而出,落得他滿頭滿臉。
屍體碎成幾塊,斜飛著落入水中,發出撲通的聲響。
鮮血染紅了整片水域。
解雨臣霎時靜了,眼眶變得通紅,他瘋一般跑過去,攬過黑瞎子漂浮在水面的頭,緊緊抱在懷裡,像個孩子般大哭起來。
男人的右臂和整個胸部以下都沒了,解語花這樣一抱,手臂便碰到一個柔軟的物體,他低頭一看,是男人的心臟。
解雨臣閉上眼,捧起那還帶著溫熱的臟器,小心翼翼湊到嘴邊親吻。
他嘴唇發白,顫抖地厲害,全身都是血跡,看起來就像個餓得發狠了的吃人的魔鬼,可眼裡卻空空如也,茫然無物。
解雨臣這輩子被絆倒過無數次,無論多麼慘多麼絕望,他都咬著牙堅持,可這最後一次,他卻站不起來了。
他不想再站起來了。
周圍很靜,比地獄裡還要靜。
最後一抹炭火也熄滅了,整個空間陷入茫然的、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那無窮無盡的黑色彷彿鮮血一般,濃稠得化不開。
那群屍鱉王四處飛過,到解語花身邊時停留了一瞬,又奇蹟般的沒管他,抖抖翅膀又飛走了。
氣溫一點一點地下降,寒冷開始奪走人的神智。
解雨臣耳邊開始暈暈乎乎地、夢魘一般地迴圈著男人最後的話,那低沉的、略帶沙啞的聲音,藏著沉重得讓人透不過氣的情緒。
像是喃喃自語,像是在對著鏡子練了千百遍的情話。
然而,黑瞎子這輩子雖然不著調,做什麼都沒心沒肺,可這話,卻也只說過一次。
說完,便死了。
·
解雨臣頭埋在男人早已冰冷的頸脖旁,心中那一抹徹骨的情緒散開,卻彷彿有誰突然點了他的笑穴,令他難以抑制地大笑起來。
笑聲迴盪在空曠的墓室裡,叫人毛骨悚然。
漸漸地,那笑聲低了下去,變為一下一下的抽搐,最後消失不見。血跡在他臉上被凍成了赤色的冰,和著透明蜿蜒的淚,湊成一個極盡扭曲的面具。
解雨臣變得面無表情,真正地面無表情,他努力地勾了勾唇角,肌肉僵硬得像塊生了鏽的機器。
他動了動凍得快失去知覺的手,小心用綁了夾板的左臂攬著黑瞎子的頭,右手哆嗦著掏出槍來,瞄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
且說胖子帶著鈴丫頭在那冰牆裡到處亂竄,所幸那鐵爐的高溫融化了困住他們的冰層,可他好容易出來了,躲過那鐵爐爆炸時四濺的炭火,找到失散的黑花二人,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見得冰牆碎裂,黑瞎子只向下墜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