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溫暖人心地笑著的男孩子。
相貌俊秀,品行端莊,待人溫和有禮,無論文武都是私塾裡最厲害的人。
這樣的人彷彿是把天底下所有的光輝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以此更加襯托出她的膽小無能。
一次分組練習,讓她第一次真正認識了他。
你是耀君嗎,真是美好的名字。
那個討厭的人這樣說著,在她看來更像是明晃晃的嘲笑。
你是在嘲諷我嗎!她漲紅了臉,但直到最後也不敢把心裡的不滿大喊出來。
在那之後,她想他或許沒有想象中那麼討厭。
至少她喜歡他的髮色。
那種銀色中摻雜著灰色的並不清冷的髮色。
松陽,我,我害怕!
她帶著哭腔緊緊抱著樹幹。
她後悔極了,為什麼要為了一隻雛鳥而爬上樹呢。
小心翼翼爬上了樹,還沒享受成功的歡喜,她看著樹下空蕩硬實的大地惶恐不安。
別害怕,我接著你。
他張開雙手,依然溫和地笑著安慰她,她卻注意到他眼裡的不安。
什麼嘛,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小孩子而已。
發現了新鮮的東西讓她惶恐的心雀躍不已,她抽泣著從樹上跳了下去。
接不住就狠狠罵你一頓。
帶著孩子惡作劇似的稚氣。
然而在懸空的一刻她就後悔了。
這種英勇的行為一點也不像她,不像那個膽小怯懦的她。
可他接住了她,即使重壓讓他的身體疼痛不已,他依舊笑著,散發出太陽一般的光輝。
鹹溼的淚水流進嘴裡,不再是苦澀。
他說,沒事吧?
她說,我討厭你,吉田松陽。
她終於肯說出自己的心聲,剝開保護自己的脆弱外殼。
他卻只是笑著,溫和的,帶著泉水叮咚作響的清冽。
名為耀的少女找到了自己的光輝。
她充分發揮自己能夠入夢製造夢境的能力收集情報,接受父親一切的苛責磨礪,絞盡腦汁出謀劃策力所能及地替父親除掉威脅井伊家的羽黨。
只要他是好著的。
她把井伊茗姬的身份給了一個撿來的孩子作為替身,暗地培養自己的勢力,苦心積慮地幫助攘夷志士們逃脫,掩蓋他們的痕跡。
只要他是好著的。
她在敵人面前高傲冷清,沾滿鮮血的雙手卻能在晚上一絲不苟地編織著同心結,心心念念著送給他卻不告訴他自己真實的心意。
只要他是好著的。
他離開戰場,開了一間討厭的書塾,終日和學生為伴,她也不惱,至少她能看著他微笑幸福。
她討厭教導小孩子,卻能以耀這個名字微笑和他的學生相處,除了某個紫發的小鬼。
變故以父親向德川定定進言提出寬政掃蕩為起始點。
以保留他的性命為條件,她盡心盡力地為父親辦事。
可是父親的來勢洶洶讓她開始擔心自己能否保全他們。
午夜驚夢,她終於向他坦露自己的心意和恐懼。
松陽,我害怕。
她緊緊抓住他的手,生怕一個不留神他便離自己而去。
無論在外人看來她有多麼剛強,在吉田松陽的面前,她依舊是兒時那個膽小的少女。
別害怕,我在這等你。
他一如既往地微笑著說出安慰的話語。
她安心地笑了。
吉田松陽在井伊耀的面前從未食言。
可他終是食言了。
當那個以父親身份的人將他的屍體放在她面前時,
世界崩塌了。
工具就要有身為工具的意識,這個男人是影響你的最大因素,所以我就先替你除掉了,沒問題吧茗姬。
那個人掛著令人作嘔的笑容,輕而易舉地摧毀了她的世界。
世界變成了純粹的黑白,心臟被無數蟲子撕咬翻滾,緊鎖在身體裡咆哮掙扎的黑暗破湧而出。
她低垂的腦袋幾乎碰到了地上。
痛苦和憎恨讓她緊咬的唇沾滿血腥。
當然,沒問題,父親大人。
她冷靜地用著毫無波瀾的語調從齒縫間擠出回答,將憎惡與痛恨和著鮮血一併吞入腹底。
果然是我的好女兒。
那副醜惡的嘴臉滿意的微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