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放心張起靈一人為他師父守夜,於是決定胖子先睡上半夜,由吳邪陪張起靈守在左判靈前。
儘管時序已近暮春,但山中夜晚難免仍有些寒意。吳邪找了兩件尚算乾淨的夾襖,自己披了一件,另一件則輕輕搭在張起靈肩上。
這靈堂乃是倉促建成,委實簡陋得緊,谷中庫房裡又尋不到香燭,張起靈便燃枝為香,席地而坐,身體挺得筆直,正對著左判停靈的木臺。
他這姿勢已經保持了一個時辰,吳邪看著都替他累。原本就十分寡言的人,此時變得更加沉默,吳邪怕他把心事都藏著不肯說悶壞了身體,加之長夜漫漫實難消磨,便沒話找話地問道:“先前你說勳先生並非東夏國人,那他又是怎麼到了東夏國的?”
張起靈稍作沉吟,竟破例說了很長一段話。
原來那左判本是幽州土著,少慕俠客,也曾拜師學藝,雖然天資絕高,卻因身具夷人血統不得名師指點。好在他家境富裕,也是當地大族,重金誠禮之下也在幽燕之地闖下了一番聲名,其中自然少不了結上幾個仇敵。一日他被上門尋仇的對頭堵個正著,幾番爭鬥之下,雖是逃出重圍卻也身受重傷,若非當時正稽留在遼國的萬奴王隨貴人出獵巧遇為他療傷,恐怕早就身死異鄉。此番重傷動了根本,雖是萬奴王出手豪闊,多方蒐羅名藥,他也在病榻上纏綿數月之久。堪堪半年時間,方能強支病體四處走動。
眼見身體好轉,心中起了思想之念,更兼此番遇險讓他心灰意冷,決意浪子回頭,返鄉去做良民,卻不曾想回到家中發現闔門百餘口竟在他遇險之後不久已被人屠戮。他病體尚未完全好轉,又遇到這等慘事,血氣攻心,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待到再有意識,人卻又處在萬奴王帳中。萬奴王只是淡淡安慰幾句,便告知他,害他滿門的兇手已被女真族完顏部中精銳剿滅,凡預此事者家家雞犬不留,他方才知道自己昏迷半月有餘。當日他辭行時,萬奴王擔心他身體未復,便派人尾隨其後,故而一早得知他家中慘劇,動用手下勢力替他復仇。如此一來,他既覺生無可戀,又感念萬奴王大恩難報,索性棄了原來姓名,投在萬奴王帳下為僕。
他雖自願為僕,萬奴王卻一直待之以禮。而後萬奴王回到女真完顏部,一路弒父殺兄稱王建國,他都跟隨在側,立下血汗功勞。隨著萬奴王權柄一路提升,自有各路人馬投身獻寶,其中不乏各種武學好手及各派秘藏經典。他心念報恩,雖天資聰穎,除武功一道外卻別無所長,只能刻苦習武,護衛萬奴王左右。
自從萬奴王得了那戰國帛書,本也不曾瞞他,只是他僅守主僕之份,絲毫不曾染指。但那萬奴王既然學了,有所心得也會與他分說,從此以後武功更是突飛猛進,未及不惑之年,已是天下不出一掌之數的武道宗師。此後萬奴王又將張起靈交予他,由他傳授拳掌功夫。
吳邪靜靜地聽著,心中不由得有些唏噓。若以正統武學而論,萬奴王與張起靈只能算是身負奇遇才佔據頂峰,而左判則純屬天賦過人,於武功一道有莫大的領悟力,是一步一個腳印攀上頂峰的高手。一想到如此高手最終的歸宿卻是這個冷冷清清的張家樓,同為習武之人,又如何能不感慨一聲“造化弄人”呢?轉念又一想,一向惜字如金的張起靈願意說出這許多話,也是當真要與他推心置腹了,一時間不禁大感欣慰。
這一日先是擔驚受怕,後又連番忙碌,吳邪早已身心俱乏。此刻心中略感寬鬆,濃濃的睡意便如潮水般席捲而來,他強睜著眼睛又捱了片刻,便再也支撐不住,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天亮時吳邪是被胖子給吵醒的,連聲嚷嚷著不是說好了要輪流陪小哥的嗎?怎麼時辰到了也不叫我?可是聲音到了近前卻戛然而止,彷彿是一隻正在“咕咕”叫著打鳴的公雞,忽然被人扼住了咽喉。吳邪心中疑惑,睜開眼睛一瞧,頓時被驚得睡意全無。
他枕著張起靈的肩頭,整個上半身都被他摟在懷中,那件夾襖也給他當了鋪蓋。那人依舊保持著長跪的姿勢一動不動,眼神清明,顯然一夜未眠。雖說十年前也曾有過與他相擁而眠的經歷,但那畢竟是身處北地氣候寒冷不得已而為之,如今十年已過,他自認已是飽經風霜,卻為何再次重蹈覆轍,而且還被胖子撞了個正著。
吳邪飛快地坐了起來,卻掩飾不住開始漲紅的面頰。反觀張起靈卻是神色如常,只不動聲色地活動了幾下肩膀。這下吳邪更是窘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佯裝無事地站起來,抬腿去踢胖子。
“說好了下半夜你來換班,居然睡得那麼沉。”
胖子兩手一攤:“我本是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