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年道:“魚先生,請你扶我起來。”
魚先生也不說什麼,將他從地上扶起。
夏小年道:“我行動不便,在列後恐怕跟隨不住,是否可以站到列前。”
魚先生道:“前後次序並無大礙,更換一下便是。”
一個略年長些的嗣童見此情景,不由冷笑道:“夏家的醜老姑娘帶到雷山的拖油瓶,自然是佔了地利人和,豈是我們可以比的。”
此話一出,其餘孩童便鬨笑起來。
夏小年神情木然,不發一語。
魚先生的手抓著夏小年的手臂,感覺手掌中的肌依舊體鬆弛柔軟,並無一絲生硬緊張的跡象。
完美的隱藏,含蓄到了極點。
魚先生有點想阻止其他嗣童的鬨笑聲,卻完全不是因為他與夏小年的舊交。
而是因為恐懼。
就像在黑暗中,聽見了不遠處有獠牙摩擦的聲音,周邊卻擠滿了無知無覺的羔羊。
自己正巧還是那個羊倌。
這真是令人頭痛的一件事。
嗣童們個個穿著從頭到腳密封的罩袍,手中牽著繩子,看上去的確很像是一群潔白無助的羔羊。
又可笑,又可憐。
人在無以自主,任人牽引的時候,容易流露出最卑賤的姿態。
一切都和傳說中一模一樣。
“他們來了。”
雖是白晝,迷蹤林裡樹木遮天蔽日,依舊是幽暗寂靜。王憐花轉過頭來的時候,臉頰上沾染著形狀微妙的暗影。
藍嵐的視線穿過王憐花的側面,遠遠地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在佇列的最前方。
那人手裡拿著一個什麼晶亮的東西,映著為數不多的日光,晃晃的,居然一下就刺中了他的眼睛。
藍嵐心中猛然湧起一種莫名的感受。
好似溫柔的痛楚,悲哀的眷戀。
席捲而來,湧上胸膛,難以平復,奔騰不歇。
(七十一)
步出斷情花叢之後,魚先生吩咐嗣童們在原地站定,開始逐一檢查他們罩衣上是否有蠱蟲黏著。
從列首開始,直到列尾。
血蠱蟲本身只會為血肉之氣吸引,嗣童所著粗麻罩衣厚實緊密,又薰染過,並不沾蟲。檢查一番也不過是以防萬一罷了。
魚先生回到列首,剛想指示嗣童們再起身,轉頭一看,突然發現有一隻血蠱蟲,就爬在夏小年的兜帽頂上!
他還沒來得及動作,就有一隻手從他身旁伸了過去,乾淨利落地將那隻血蠱蟲碾死。
蟲屍從雪白的兜帽上落下來,留下一抹鮮紅的痕跡。
巫行雲輕笑道:“魚先生,雖說是例行公事,你也未免太不仔細了些。”
魚先生忙道:“是,屬下疏忽了,族長責罰便是。”
他心中略有一絲納悶,想血蠱蟲爬在罩袍上本該是一眼便能看得清清楚楚的,方才檢查也算是仔細,怎會有看不見的道理。
巫行雲道:“小事罷了,我們莫再耽擱,這就往杜廬去罷。”
沈浪等人怎麼也過不去的迷蹤幻境,那兩人引著一群孩子,在林徑彎角之處,一閃身便不見了。
林鏡花第一個衝了出去。
四人躲得遠遠地窺探,實在是看不太清巫行雲等人的舉動。
方才她提出應該靠得更近一些看,卻被王憐花制止:“夠了,再近容易被發現。”
林鏡花目睹過入口乾屍的神秘之事,方才又在這裡再度被困,好奇心與恐懼感都已到達頂點,雖對巫行雲十分忌憚,竟也壓抑不住解惑的渴望。
若是在這種奇怪的地方來來回回,被困至發狂,還不如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場。何況她已盤算仔細,巫行雲加上魚先生及一群無甚能力的孩童,絕不是他們四人的敵手。
只是當她趕到林徑道口的時候,眼中還是和方才一模一樣的景色,伸展至無窮,哪裡還有那群人的蹤跡。
頂上樹梢枝葉在風中微微晃動,發出細密的沙沙聲。
林鏡花茫然站在原地,像是被迷了魂。
王憐花不慌不忙地走上前來,道:“林姑娘這次,怎的這樣急。”
話中一清二楚的是嘲諷。
林鏡花心中失落,立刻反唇相譏:“王公子說看著巫行雲他們往哪裡去,跟上便是,不知王公子看清楚了沒有?”
王憐花輕笑了一聲。
“自然看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