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行雲並不是沒有想過這個人有可能會在這裡出現。
但絕沒有想到,這人出現的時機,會這樣要命。
那人似乎也很有點不好意思,臉上露出了謙和而討人喜歡的微笑,十分認真地向他解釋。
“雖然王公子說不必這麼早出來,不過在下昨夜答應了個人,在離開雷山之前,若見到夏小年有性命之虞,務必盡力救他。受人之託,實屬無奈。”
(七十二)
王憐花笑嘻嘻地走了出來,後面跟著的是藍嵐和林鏡花。
“既然敵寡我眾,我倒也不介意略早些出場。”
潔白的羊群裡,泛起了一陣細密的騷亂。
只有那個孩子動也不動。
他的衣帽上沾著血與蠱的印記,就像是被選中的隱喻。
這真是絕大的諷刺。
託付你的人是誰?
帶你來的人又是誰?
這種答案明瞭的問題,巫行雲自然不會問出口。
除了那個已經死去的女人,還能有誰!
但是,光有那個女人的情報,一定還不夠。
巫行雲的目光輕輕掠過沈浪執劍的手,掠過王憐花狡黠微笑的唇角,掠過林鏡花在風中飛舞的髮梢,輕而易舉地捕捉住那雙急切想要逃避的眼睛。
他面無表情地移了移唇角,卻什麼話也沒有說。
藍嵐可憐地蠕動了一下嘴唇,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王憐花敏銳地捕捉住了這一瞬間的氣氛波動,笑而不語。
從碧玉孔雀開啟石壁機關之後,藍嵐的模樣就變得十分古怪。原本他比誰都急切,突然地就畏縮惶恐起來,怯生生地簡直像個小姑娘似的跟在他們後面,連跟從出現都有些不甘不願。
只是箭在弦上,如何能夠不發。
王憐花聰明精怪善度人心,自是猜著了八九分。但他卻是個冷心肝的人,不點破也罷了,還故意道:“何況我們也不是忌諱以多欺少的正義豪俠,小藍,林姑娘,你們也不至於不同意罷?”
他這話一說出,眼見著藍嵐全身抖了一抖。
放縱玩弄到極處,再將利爪收攏,王憐花的惡趣味,如同野性難馴的貓。
貓主人這個時候,就該出來打打圓場了。
沈浪低聲笑了一笑,道:“我不同意。”
王憐花瞪大了眼睛。
若是沈浪沒有說出接下來的那句話,王大公子簡直立刻就要撲上去咬他一口。
“殺人的時候,在下更喜歡單打獨鬥。”
他穩穩地抬起了手中的劍,指向了巫行雲的心口。
青色的劍鋒上,泛起了幽冷的光芒。
沈浪的眼光已變得和這劍芒一般冷寂,微笑卻猶帶暖意。
王憐花不由得低頭摸了摸鼻子。
然後,他覺得自己這個動作實在是很像沈浪,於是做到一半就放棄了。
渾身不對勁的感覺卻依然持續。
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每次聽到沈浪說“殺”的時候,會這樣無所適從。
若是沈浪敗了,王憐花真能袖手旁觀?
這樣想也未免過於天真。
好吧,就算他也贏了,體內反噬的蠱毒也許會立刻掐滅他所剩不多的生命。
在所有的選擇都是絕路的時候,這是否註定是必敗的戰鬥?
巫行雲拿出了他的錐。
黑色的,沉默而陰鬱的兵器。
沉重的生鐵的味道聞起來就像死亡。
進行這樣必敗的戰鬥,所為何來?
也許只是為了,至少贏她一場。
巫行雲輕輕地笑了起來。
“若我單打獨鬥贏了,沈兄是否可以答應我一個要求。”
王憐花在旁邊小聲嘀咕:“真有自信。”
沈浪不理他,只對巫行雲頷首道:“但說無妨。”
巫行雲一字一句地道:“讓我殺了夏小年。”
沈浪聽了這話,也笑了。
“若我敗了,自然不能再遵從他人的託付,巫兄請便。”
巫行雲點了點頭。
然後,他就正對著沈浪的劍鋒,往前慢慢走去。
那個性命被用來作為賭注的孩子,明明聽見了這一切,卻依舊站得筆直,就像是什麼也沒聽見似的動也不動。
和那群瑟瑟發抖的小羊相比,若照心鏡不選他,怎配稱為神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