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根本沒有長生不老的功效,愚蠢的人類竟然僅因這個謠傳就屠盡我族!留在山裡的妴胡只有未成年的孩子和年邁的老人而已,根本無力抵抗!」
「但是也有保護你們的人類,不是嚒?」
巽反問。
妴胡女忽而痛苦地閉上眼,像是想起了什麼久遠的回憶,從口中溢位的語調支離破碎……
「我知道…我知道啊……所以我到底該拿人類怎麼辦……我那麼恨他們——可是又那麼愛他們!人類的善良,人類的溫柔,只要得到了一次就會無法放手,期盼著更多……更多……好痛苦啊……」
她的喉間發出小鹿一樣的哀鳴,血淚在地板上匯成了一套水漬。
「我的丈夫,我的孩子,我的同族,還有那些村民,都在我面前死去……知道嚒?妖怪只有在極度悲傷的時候才會選擇沉睡,而在百年之後我醒來,一切都已尋不到當年的痕跡,草長鶯飛,萬物更新……」
淒涼的聲音漸漸變冷,「可就在那麼美麗的景色裡,我卻看到人類在狩鹿。」
館內的氣溫似乎也開始持續走低,讓人涼到了心底。
「我不會原諒人類,絕對無法原諒,一定要復仇!所以,我去了許多許多地方,我要把當年那夥人的子孫後代一個一個地找出來,一個一個地殺掉!而你,就是最後一個,穆夏。」
這個被怨恨的少年清瘦的身體站得筆直,頭卻低垂著看不清表情,柔軟的髮絲也隨著腦袋垂得很低、很低。
突然,兩滴水珠「啪嗒」兩聲先後砸在地板上,碎成幾瓣。
少年的肩膀輕輕顫動,拳頭捏得死緊,似乎在拼命壓抑著什麼,連同呼吸一起急促起來。淚水不斷地砸到地上碎開,他緩緩地彎下腰,把臉埋進臂彎裡蹲下,瘦削的身體蜷成一團,像是在用力地環抱自己,整個人都在顫抖。
那如同溺水之人的呼吸聲彷彿從遙遠之地傳來,似浸染入了悲傷的洪流之中……
妴胡女的魚目不知何時變回了原來的大小,呆呆地注視著穆夏,彷彿視線粘在了他身上。
巽走到穆夏的身邊,用手撫上了他柔軟的頭髮,輕揉。
良久,穆夏的身體才停下顫動,只是,空氣中的抽噎聲過了很久才消失,而巽的手也一直放到他的頭抬起才離開。
穆夏的眼睛充血得很厲害,像整個變紅了一樣,他看向了妴胡女,啞聲道:「如果我消失,是不是就能稍稍減弱一些你的痛苦?」
他緩緩地站起身,走到妴胡女面前,向她伸出了手……
巽的指尖幾不可察地動了動,最終卻歸於平靜。
「嘶啦」一聲,紙符被一氣撕下。
穆夏胡亂用衣袖抹了把臉,看著妴胡女,深深地吸一口氣,露出了往常的笑容,「我今年十四歲,無從得知幾百年的悲傷到底有多厚重。但是,我也經歷過很難受的事情,失去親人,失去家,孤獨地一個人生活在這個世上……」
他通紅的眼裡,琥珀色的虹膜泛著暖光,笑容溫和柔軟。
「人類的善良,人類的溫柔,只要得到了一次就會無法放手,期盼著更多。的確,正因為這樣,正因為遇見了那些溫柔的人,所以才想著要是我也能溫柔地對待別人就好了哪。」
妴胡女怔怔地看著穆夏,默然無語。
「同樣經歷過悲傷的我再也不想重新觸碰那種痛楚了,如果我的存在是你漫長歲月中痛苦的源泉,如果殺了我可以讓你重獲新生,那麼我不介意就這樣死掉。」
血紅的魚目猛地瞪大,震驚地看著少年孩子氣的臉龐。
穆夏只是輕輕地笑,「畢竟,人類的生命很短暫,而你,卻要活很久吧?」
所以,請用我滄海一粟的生命來換取你剩餘無盡時光的釋懷,請讓我來結束這跨越百年的悲傷。
血紅的魚目中映著少年略帶稚氣的容顏,卻又沉澱著一股好似與生俱來的憂鬱氣質,明亮的琥珀色眼睛流動著暖光,他的笑容,和阿翔很像,也和鄢淮很像……
這張臉還很年輕,他用仍屬於少年的清澈嗓音說著孩子氣的話。明明只是個弱小的人類罷了,口氣還那麼大好像連死都不怕一樣……
「我很怕死,我想人類應該都挺怕的,所以請你務必一擊致命最好別讓我感到疼痛,這是我最後的請求了。」
妴胡女靜靜地看著穆夏緊張的神情,良久,血紅色慢慢褪去,魚目恢復成了原來純淨的黑。
「小子,你走吧,」妴胡女偏過頭去,冷冷地說,「我今天沒有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