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下,眼底滑過一抹光彩。
——救救我。
那個男人穿著一襲藏青錦衣,面貌俊美眼裡卻隱含一股肅殺果決之氣。他用手輕柔地揮去了明芷肩頭的落花,一手挑起了她的下巴,好整以暇地凝視著她的臉。
原本清明的鳳眼裡一片漠然,那抹光彩也消失得不見影蹤。
「你還想反抗我嗎?」
明芷的漠視令男子有些動怒,他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但從穆夏的角度來看卻十分明顯,他清楚地看見了明芷眼底的絕望與眷戀。
絕望與眷戀?
這兩種涇渭分明毫不相干的情感同時出現在了這個女子身上,相依相存悽美得令人心疼。
穆夏不由伸手捂住了心臟,那裡幾乎要被撕裂,被巨大的悲傷生生地撕裂。
勉強抬眼,風捲起一地凋零的殘花而過,蓋住了男子在女子耳邊的低語,那姿勢就像是情人間纏綿的低喃一樣,如果忽視女子突然閃現憤怒的臉色。穆夏看到,那個男子優雅地笑了。
風聲絕望得像在嘶吼。
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知在這個空間裡呆了多久,影像有長有短,卻是把在那片桃花林所發生的事盡數呈現出來了。
和之前看到的明芷不同,畫面裡的女子更有人氣,感情豐富,從幼小的時候一直到二八年華,會生氣、會傷心、會開心地大笑大叫……同時,陪著她成長的還有方才畫面裡出現過的男子,以及一個先前未曾露面過的男子,他們也都由幼年一直到青年。那個新出現的男人出現的次數並沒有另一個男人多,到後來,他們兩人都出現得越來越少了。
不過,隨著這些畫面的推進,明芷從一開始的無憂無慮,漸漸蒙上了一層憂鬱。而整個影像中,她流露出的最多的表情,是絕望。
始終陪伴在明芷身邊的,是那盆不會說話的綠植,在風中靜靜地搖動著它的葉片。
穆夏聽著明芷在無人時對著那盆綠植呢喃傾訴,關於她和那兩個男人的故事,一起偷吃,一起摘花,一起採桃,一起長大……說得最多的,還是那個令她流露出絕望的男人。
她到了適嫁的年齡,從小認識的張家堂哥來提親,爹孃對這樁婚事都很是高興,儘管是商賈人家,但對方的家底加上承諾概不納妾,都深深打動了韓家老爺夫人。面對陰沉著臉的賀家表哥的怒氣,她不知所措。
之後,張家財路被斷,又告行賄,抄家,流放……
一起長大的表哥,突然陌生得令人心寒。
意料之中的提親,喜悅的雙親,稱喜的世人……她強顏歡笑,卻不知何來的喜。
穆夏靜默著凝視畫面中滿面死寂的女子和煩躁不解的男人,心底不住抽痛。
將自己最心愛的人逼入了絕境呢。
他垂下眼簾,不忍再看。
從小傾心照顧的表妹,這麼熟悉的人就突然沒有了靈動的神采和飛揚,男人無論用多少酒水麻痺自己,無論怎樣對她說話,溫言軟語也好威脅恐嚇也罷,無論怎樣的呼喚,懷裡眼前,永遠只是一具空殼。
他可以感受到女子心底的絕望痛苦,也可以感受到男人滿心的憤怒不甘,但是兩人對彼此的眷戀卻被他們深深地壓在了心底,誰也看不見。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不斷地互相傷害,摧殘對方的身心,以此來換取這個人眼底的一抹剪影。這個男人尤其是,他看似在為對方著想,卻也不過是自我滿足……不過是為自己的尊嚴找一個完美的藉口。
至此,影像再次變得模糊。
「這就是,你想讓我看的嗎……」
穆夏抬起頭輕聲喃喃,模糊的畫面中,明芷呆滯地任由男子抱緊在懷,像個壞掉的娃娃,微亂的額髮下是一雙死水般的眸子。
被她的眼神所刺痛,穆夏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口。
這到底,是誰的錯呢?
空氣太過沉重,膠著得難以吸入。穆夏知道自己在一個未知的空間裡,看著一個不知是誰的故事,這個故事真實得令人心痛。它繼續向著可以預見的悲劇結尾推進著,尾隨著行屍走肉的明芷,向前……
明芷被人簇擁著小心地服侍著,精心地描眉點唇,貼花黃抹胭脂,穿好嫁衣,戴上鳳冠。她很一直安靜,與周圍喜慶熱鬧的人們格格不入。
安靜得,像是失去了靈魂。
這時,門外突然吵鬧起來,穆夏朝門外看去,卻發現,來的不是新郎迎親的隊伍,而是賀府的一個家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