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變成人形後第一次面對這個人,鋪天蓋地的愧疚壓得他喘不過氣,他真的怕他,怕見到那張曾經帶血的面龐。
陸舜已經看到他了,徑自走出門外,秦小柏深吸口氣追上去。
等到兩人終於走到同一水平線的時候,陸舜開口:“秦小柏?”
秦小柏戰戰兢兢答道:“是我。”
陸舜的語調沒有一點波瀾:“多大了?”
秦小柏道:“一千零一十三。”
陸舜安靜地走著。
秦小柏有些忐忑地問:“秦森,鬼帝他是怎麼跟你說的?”
陸舜平靜道:“他說你是他弟。”
秦小柏“啊?”了一聲“他弟,不是秦楚喻柏麼?”
陸舜繼續平靜道:“他說他養你是為了懷念他弟。”
秦小柏“哦“了一聲,心裡暗道:哥你真的是太強了。
☆、牌位
屋內靜寂了很久,沈文蒼閉目道:“秦森,你為什麼留我在這兒?”
秦森道:“想回去?”
沈文蒼搖頭道:“無所謂了,回去之後也無甚親人。”
秦森道:“你不是還念著誰?”
沈文蒼道:“回去了,她就能死而復生麼?”
秦森看著他不說話。
沈文蒼沉默一會兒,又道:“秦森,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秦森道:“看你可憐。”
沈文蒼偏頭看他:“我可憐麼?”
秦森看著他淡淡道:“可憐至極。”
沈文蒼笑了笑:“沒你可憐。”
秦森“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沈文蒼搖著輪椅到桌邊,向秦森道:“給我一杯。”
秦森抬手,酒罈懸空傾瀉,落了滿杯。
沈文蒼捧著酒杯慢慢地嘬,酒如愁腸,話便多了起來,他向來溫潤的聲音有些模糊:“秦森,你為什麼要救我,不救我多好。”
秦森道:“讓你們做一對鬼鴛鴦?”
沈文蒼模糊地笑:“你不懂。”
秦森仰頭喝下一杯酒。
沈文蒼又斷斷續續地說了許多話,多半是懷念愛人之辭。
秦森還清醒,冷眼看著沈文蒼這副樣子,只覺荒唐,自己到底在幹什麼,自己救了他又是為了什麼?抱那滅頂之仇?也許。
沈文蒼已完全醉了,窩在輪椅裡嘟噥著什麼,秦森推著他到了空無一人的街道,為了醒醒酒。
不遠處的一座茶舍燃起了小簇的火,青煙直上,不過片刻,那火自顧自地熄滅了,一個身著麻布衣裳的老婦人挪著步子過來,手裡提著掃帚,掀了簾子進去。
出來的時候,麻布的前襟兜了好些東西。
沈文蒼歪頭看著,問道:“她在幹什麼?”
秦森道:“收拾遺物。”
沈文蒼繼續歪著頭疑惑。
秦森道:“人的一生,會有很多令人印象深刻的東西,或是信物,或是什麼,當他決心拋棄往昔,去往輪迴新生的時候,那些東西自然得留下。”
沈文蒼凝視著那座空寂的茶舍,輕聲道:“我想進去坐坐。”
簡單的擺設,幾張方桌,幾張木椅,屋內沒有任何被火損壞的痕跡,好像從來都沒有人住過一樣。
沈文蒼搖著輪椅到窗邊,掀開布簾向外看。
秦森道:“在看什麼?”
沈文蒼回頭模糊地笑:“看看這裡的景色有什麼不同。”
秦森靜靜走到裡屋,裡面架著窄窄的木臺,上面陳列著幾十個木牌。
沈文蒼已到了門口,問道:“這是什麼?”
秦森拂袖掃了掃上面累積的灰塵道:“牌位”
沈文蒼也靜了。
忽然,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隱約號啕的聲音,聽不清晰卻能感受得到他的悲痛,其中一個牌位前忽然出現了一疊紙幣,一身新衣,幾杯酒。
秦森看了眼沈文蒼道:“有人在祭奠。”
沈文蒼頓了頓道:“他不是已去輪迴了?”
秦森道:“總會有鬼住進來的,供新鬼飽餐一頓罷了。”
沈文蒼忽然說不出話了,原來死了之後所有都沒有意義了麼,連祭奠都是對著陌生人,死人再也收不到在世的人的懷念,何其悲哀。
秦森推著他出去,沈文蒼忽然向後抓住了秦森扶著輪椅的手腕,他道:“秦森,能不能,讓我再見我妻子一眼。”
秦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