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睜開一隻眼睛,再睜開一隻,做賊一樣偷偷轉過頭,迎面發覺自己被罩在個高大的背影裡。
細看一眼,他驚喜地叫,“德拉!”
德拉加握住那支箭,穩穩擋在他面前直視歐金紐,“師匠大人。”
歐金紐細細看他,突兀地問,“你哥哥還好嗎?”
蕭攖虹爬起來一把抱住德拉加的腰,撞得他晃了晃,心頭陡然一震,這個姿勢,這個感覺……呵,他在心裡自嘲地笑了。
竟然還記得嗎?七年前在藥塔,那個被蛇嚇到的孩子,爬起身的第一件事,也是緊緊摟住自己,藏在身後好奇地露出一張小臉,一臉的安然無恙。
蕭攖虹擔心地在他身後唧咕,“你的傷好了嗎?你的臉還腫著呢。”
他瞧著德拉加的手,德拉加順勢藏到袖中,掩不住鮮血一滴滴灑下來染紅草葉。
空手接刑塔師匠一箭,能不受傷,也不是人了。
蕭攖虹聽見馬蹄聲,驚喜大喊,“小安!”
安布羅斯衝他揮揮手,沒說話——也說不出話,他和德拉加打馬飛馳到這兒,一路都在佩服德拉加的忍功,明明大家都被耶雷米亞揍了個零碎,這傢伙卻儼然比自己一個狼林屬下的耐力都好,搶了馬匹就狂奔而來,全不顧一身的傷——話說回來,他承認德拉加的復原力也過分好了一點。
難道這就是龍族的特權嗎?
安布羅斯撇撇嘴,兩人本來在屋裡養傷,不約而同都耳尖一動,又不由自主撐持著走到門口,安布羅斯猶豫地問,“你聽見沒有?”
德拉加點點頭,“馴馬的燕子哨。”
兩人看到對方表情,立刻驗證彼此懷疑。哨聲分諸多套數,因馬匹品種不同而區分,剛才那一宣告明是在召喚卡巴金馬,卡巴金馬通常不下龍舌谷,只在高山才用得著,誰會跑山腰來吹這套燕子哨?
安布羅斯脫口而出,“毛頭!”
心念一轉,他忍痛拔腳就奔出去,一邊急得冒火,無端滿心恐怖,沒錯,蕭攖虹個子矮,對著狼林慣常用的阿拉伯馬,上下都勉強,肯定有人拍這個靈巧的馬屁,弄了匹小馬討他歡喜,可是他絕對吹不出燕子哨,那麼……是誰在召喚他那匹馬?想幹什麼?
更要命的是……安布羅斯看著德拉加,“你聽得到。”
德拉加退了一步,仍然猶豫地點了點頭。
安布羅斯微微合了下眼睛,終於說:“快走,得去看著小寶。”
他心裡驚疑不定——這小子究竟有多強!
燕子哨因為吹奏者能力不同,並不是所有卓根提斯都聽得到,剛才那一宣告顯是個高手吹出來的,細如柳絮,飄進耳朵時讓人毫不察覺,尖銳也像柳絮,落進眼睛就是半晌的痛疼。這樣的哨聲,就算龍牙會中人也未必個個都聽得到,安布羅斯是狼林高層,又在盛年,耳力、目力都好到不行,清楚辨認出這聲哨子的來處,不算奇怪,可是……一個鎮日宅在塔裡的藥塔御使,居然也聽得到?
兩人不顧阻止,搶了馬匹直奔翡翠海,那片草野長得極美,連名字也漂亮得要命,某些時候卻也的確要命。跑到草場,遠遠便看見一個逃一個射的兩人,安布羅斯嘩地慘白了臉色,看一眼德拉加,“德拉?”
德拉加點點頭,“我去,幫我擋住刑塔的人。”
安布羅斯唰地抽出彎刀,一磕馬鐙,筆直向著草場邊上鬼影般飄忽不定的一群人衝了過去,看服色就認得出,那是群刑塔的卓根提斯學徒——刑塔師匠究竟想幹什麼?!
他斬瓜切菜般對付那群刑塔學徒時,德拉加已經縱馬躍到蕭攖虹身後,眼看一支箭筆直飛來,他合身向前飛撲,雙手去捉,一前一後攥住箭身,落地之後還被衝力帶得小小滑出一步。
右手傷痕已經見骨,微微飄著灼烤皮肉的焦糊味,怕傷到蕭攖虹,他搶先用手指去抓箭鏃,抓是抓著了,也被鋼鏃燒出重傷,要不是左手同時攥住箭身,長箭無疑會穿透他掌心再刺穿蕭攖虹脖頸。
安布羅斯跳下馬背,踉蹌著走過來,一個禮行得有點勉強,“師匠大人。”
歐金紐冷淡看他,“肋骨斷了兩根,還能打架,好。”
安布羅斯回頭看看七零八落的刑塔學徒,不覺苦笑,“師匠大人手下留情。”想也知道放了水,否則為何只帶一群學徒,他皺皺眉,看向躲在德拉加身後的蕭攖虹,“大人這是……”
他滿臉的黑線和問號,歐金紐並不搭理,一步步走過去,蕭攖虹害怕,禁不住攥緊德拉加衣襬,又往他身後縮了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