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沈君逸一句話就把自家兄弟的冷汗都嚇出來了,他腦子裡還記著早晨亭子裡大哥同自己所說的話,本想那只是大哥的一點指點而已,但此刻沈君逸毫無徵兆的蹦出如此臺詞叫他一時招架不住——這是點不明白自己就要親自動手了?!兄長你這是要害死我!蘇翊辰躺在床上氣息奄奄,蓋著一床豔麗的錦被更加襯得他臉色蒼白。
“不要聽我大哥的,之後的計劃我自然有在考慮。”
“哎呀,考慮什麼,說白了就都省心了!”
誰能把沈大公子的嘴縫起來!
沈君淮覺得再不扯著兄長離開此是非之地就必定是要晚節不保了,他給蘇翊辰掖了掖被角,把他額前的鬢髮理好,最後在被子上拍了拍,道:“翊辰,你身體不好,就不要擔心這些了,有何訊息我自然會替你留意著。你先休息,我家中還有事先回去,待今日晚些時候再來瞧你。”蘇翊辰本想問問沈君逸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但沈君淮打斷了他,並且將離開的藉口都抬了出來,他不好再挽留,只得虛弱的擺擺手任由他自己離開。
沈君逸喝掉了大半壺茶水,眼珠子骨碌碌轉來轉去,覺得還是不要太惹毛二弟,打蛇隨棍上,還是趕緊先走人,反正以後多得是機會,總該能有說出真相的時候的。他喝了最後一杯茶,先沈君淮一步出了房間。
“是啊,蘇公子你好好歇息,我與君淮就先回去了。”
這是個插曲,小小的意外不足掛齒,但沈君淮滿心鬱卒,覺得大哥是分明知道原因卻還要讓自己下不來臺,這是故意而為之的。回到沈府,沈君淮跟在兄長身後進了書房,反手就把門關了。沈君逸毫無自覺,看他關了門也不問因由,隨手從書架上抽出本書來,結果就瞧見封面上寫著俠客記行,恰好是早上沈君淮看的那個話本。
沈君逸無所事事翻看起來,全然忘了他丟在後園亭中小桌上尚未刻完的兔子。書房中窗扇大開,絲絲的細雨隨風而入,打在底下的一張矮桌上,香爐裡的嫋嫋香菸在悠悠的雨水裡繞了十八個彎,越來越萎靡不振。沈君淮過去把窗子關了,開啟小香爐的蓋子,用個木片攪了攪裡面的香灰,等香菸又徐徐的升起來了,他才不急不慢的開口問道:“大哥,你方才是何意。”
沈君逸翻過幾頁書,赫然發覺此書索然無味,是個毫無存在意義的普通話本,坊間隨處都可見到的貨色。他舔了舔微乾的嘴唇,不肯放下,一再執著的翻著朝後看去。
“能是什麼意思,無非是看你倆折騰的太累,早日了結了也好早日讓他安心進入輪迴。”
“大哥,你這樣不顧我的感受是不是過分了點?你分明知道我是怎麼想的,若是早知你如此我行我素,那我還不如不要把實情告訴與你!”
“……”
“終歸是我一個人背的債,我像你說了只不過是希望你能給予我支援而已,不是想你來插手傷人的!”
沈君逸城府深,藏得住情緒不代表就會一直壓抑鋒芒。他聽著沈君淮在一旁咄咄逼人,話越說越是傷人,聽得他到後來幾乎要把手中話本上的字句都看作了沈君淮質問的話,一字一字如同掉落的火種,燒穿了書頁紙張,燒穿了自己的手掌,落在腿上幾乎要燒化自己的骨頭!他猛然把書拍在桌上,疼痛難耐的將手放在大腿上死死抓住了自己的皮肉,彷彿如此就能把傷人的火種從裡面驅趕出去!
“我不顧你?沈君淮你還要我如何顧你?!你優柔寡斷,說好聽是心軟,說難聽了是個娘們性子,覺得自己欠了天下所有的人,偏又自私得可怕!一邊想要把自己置身事外一邊又想把罪孽贖乾淨!你倒是說說你要如何才能贖得乾淨?!”
“……我……我不過是想盡力罷了……”
“盡力?盡什麼力?!你要一個人擔著就不要來說與我啊!現在來指責我不顧你,我不顧你我就早做那有良心有情義的親哥哥去了!你以為蘇翊辰是為誰落的井,你以為我沈君逸的親弟弟是為誰而死,而你又是如何活下來的!”
沈君淮在這最後一句大聲的說辭後猛然覺得半空裡有一盆冰涼的水兜頭而下,澆得他從頭到腳都是入骨的寒意。他是如何活下來的?究竟是如何活下來的?他記得十五年前的月光下被丟到井中的孩子,他攀著一根瘦弱的樹杈,駭得渾身發抖,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做聲卻還是被轉過頭來的蘇成發現了。
那之後呢?他是如何活下來的?沈君淮嗅著書房中濃厚的安神香味道,覺得心中豁了個大坑,裡面最深的秘密被沈君逸狠心挖了出來,鮮血淋漓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