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話。
“昨日,公子你走後……我爺爺就吊了脖子了……我去地裡放水……回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你爺爺有沒有留下什麼?”
少年搖了搖頭,抽噎著又掉下幾滴眼淚,沈君淮摸摸他的頭,不知該作何話說。堂屋裡放了兩張長凳,上面搭了塊簡陋的木板,蘇成硬邦邦的躺在上頭,脖頸上還可以看見深深的勒痕。蘇翊辰站在一旁瞪著蘇成的屍體,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怒氣幾乎要把屋頂整個掀翻過去。
“翊辰……說不定蘇成的魂魄還在?”
“不在,剛進來時我就仔細看過了,院門口的泥地上有鐵鏈拖行的痕跡,鬼差已經來過將魂魄拘走了。”
“這……沒有別的法子了?”
蘇翊辰喪氣的搖搖頭,而後撩起衣袍出了堂屋去,沈君淮跟在後頭,覺得人世裡總是事與願違,太多的無可奈何卻無法挽回。原本聚集在外面商談的幾個村民看匆忙闖進來又匆忙出來的兩位錦衣華服的公子心底都覺得好奇,不經意間便停了交談都探頭去看二人。
蘇翊辰心情極差,不作搭理三步並作兩步出了院子徑直往來路走去。沈君淮歉意的笑笑,從袖中摸出一錠銀子回身塞進少年手裡,交談拿去給蘇成辦身後事便也急忙告辭追趕蘇翊辰去了。
馬車停在村外大樹底下,沈君淮追出來時發現蘇翊辰站在馬旁邊,仰頭看著大樹發呆。那樹頗大,是棵百年的古樹,樹幹粗壯,葉片有如成年男子的手掌大小,從枝杈上垂下的千絲萬縷的樹根如同絲線一樣隨著微風在半空裡搖曳,看上去甚至有些詭異的氣氛。
“你昨日問了蘇成些什麼?”
“我問他是否還記得當年蘇家曾經有個落井溺亡的大少爺,後來又問他對於大少爺的死是否覺得蹊蹺。”
“他怎麼答你的?”
“無非是答我他知道的,或者是他想讓我知道的,如果他回了真相我今日何必還千辛萬苦帶你來看一出喪事?”
蘇翊辰今日穿了身墨黑的袍子,光滑的衣料表面繡了一些隱秘的金絲,在白日裡可以看見幾線若隱若現的金光,站在他身後的沈君淮著的是翠綠色的衣裳,腰帶上附了白色的鑲邊,其上懸著一枚月白的玉佩,底下的深藍的穗子與樹上的氣根一般在風裡輕輕的搖晃。天色昏沉,烏雲沉沉的壓在天邊醞釀下一場六月的暴雨,氣溫溼冷,二人站著也不再說話,車伕在後面拿著一把草料餵馬,時而能聽見馬打出的一個響鼻。
“君淮,我如此信你,蘇成今日的死千萬不要成為這份信任破碎的契機。”
“對你而言天下人人都負你,或許多我一個也不會有所改變,不如把你的信任收回去算了。回去吧,待會兒又該下雨了。”
泰州之行失望而歸,蘇翊辰與沈君淮彼此介懷,回到揚州即刻分道揚鑣誰也不再搭理誰。於蘇翊辰而言,蘇成死的莫名,而他死前只有沈君淮與他接觸過,雖不可能是沈君淮下的手,但也大概脫不了干係,可二人無論如何也是牽扯不上利害關係的,所以這懷疑來得有理由卻也懷疑得毫無根據。於沈君淮而言則簡單得多了,無非就是蘇翊辰枉費了自己一番心血。
二人各自苦惱,索性暫時不見好歸家去好好思索一下之後的打算。
蘇翊辰在家中是個真正大少爺的做派,興許原先蘇翊川就是個遊手好閒混吃等死的公子哥兒,成天沒有正經事情只能在城中各個勾欄院間來回晃盪,現在變作了頂著蘇翊川肉身的蘇翊辰,這境況彷彿也沒什麼大變化。他日日閉門不出蘇家上下也沒人管他,倒是幾乎天天有蘇翌川的舊友登門邀約他出去玩鬧,蘇翊辰待在屋中一一謝絕,有膽大不避嫌的直接登堂入室,看他當真面色青白一副要死不活的病態模樣也就作罷了。
蘇翊辰冷眼看著這些來來去去的賓客,想自己這弟弟說好聽了是混的風生水起,是個人都要給他幾分面子,說難聽了不過酒肉朋友,連患難之交幾乎都沒有,獨有的一位沈君淮還是對他心懷異念的。想到此處,蘇翊辰突然惦記上了蘇君淮,自己那分懷疑在孤寂的現實中倒是來得快去得更快,他在家中好好思索了幾日,猛然就想通了,即使蘇成的死真與沈君淮脫不了干係也無傷大雅,他痛苦了二十年,終於迎來一位好友,不可因這完全沒有半分根據的懷疑就把沈君淮拋棄個徹底,這樣一想,報仇在這模模糊糊的情誼裡到突然減了幾分重量。
不是放棄了報仇,而是少了一個蘇成是做不得什麼大風浪的——倘若還有天理的話。
想通了這一層,蘇翊辰即刻就想往沈家去,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