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子落在池潭中,跟著搖頭擺尾的錦鯉一起晃動出了漣漪。他灑下一把魚食,透過雨簾看到不遠處另外一個亭子中坐的沈君淮與蘇翊辰。
弟弟的身影隱在雨霧中,倒是朦朧了。
像那尾死魚身上暈開的墨痕。
命是沒了,但是,越發的漂亮了。
☆、14
14。
梅雨斷斷續續下了四五天,終於迎來一日比較晴朗的早晨。沈君淮與蘇翊辰抓緊這大好的機會的就上了車向沈君逸辭行回揚州,與他二人同行的還有沈大少奶奶周玉笙。
這是個意外中的事情,周玉笙之所以回去,是因為在前兩天她剛剛被確認懷孕兩月有餘了。周玉笙成天的胃口不適,那天突然就大吐特吐了一遭,沈君逸連忙找來大夫,這才發現周玉笙已有身孕。京中沈家的宅子是個比較冷清的地方,除開三三兩兩的傭人也就沒有其他可以照顧孕婦的人了,周玉笙的孃親走得早,周家沒有其他女眷,也是個不妥當的地方,商量合計之下,決定讓周玉笙與沈君淮蘇翊辰二人一同回揚州去,讓沈夫人照顧她,沈君逸自己在京城打點清楚再回去瞧她。
周玉笙倚在鋪了軟墊的馬車內,沈君淮小心翼翼的坐在一邊,覺得大嫂成了易碎品,自己必須輕手輕腳,否則就要出大禍,蘇翊辰在對面的角落裡閉目養神,對於周玉笙視而不見。
“大嫂,你若是有何不適或是需要什麼儘管喚我倆就是。”
“多謝二叔。”
周玉笙穿了一身桃紅柳綠的紗衣,一絲不苟的髮髻上一枚精緻的海棠步搖隨著馬車的輕微顛簸在悠悠的晃盪。沈君淮可以看到大嫂洋溢著幸福的側臉,一隻手下意識的撫在小腹上,白皙的臉頰翹起的紅色薄唇,一張溫婉的面容上全是屬於人婦的幸福感受。
沈君淮閉上眼,想到要做叔叔了,即將會有一個白麵團一樣的小孩搖搖擺擺的牽著自己的衣角用含糊不清的聲音喊自己叔叔。
那孩子有沈君逸的眉眼,但絕對不會像自己,因為他與沈君逸長的完全是兩個模樣。
回到揚州依舊是風和日麗,甚至於比京城的天氣要更加好上幾分,是個陽光普照的光景。沈夫人一早便接到大兒子的書信說周玉笙將歸家養胎,望母親好生照顧。她早早的候在府門口,馬蹄聲剛剛響起來,她就忙慌的開始張望,彷彿如此做就可以提前看到孫兒一般。
周玉笙剛落馬車便被沈家上下簇擁著進了府中,沈夫人急急忙忙招呼了一聲便不再管二兒子,沈君淮很是無奈,自己將包袱從車中取出,向蘇翊辰告別便打算離去,一直躲在車中的蘇翊辰此時掀了簾子探出頭來。
“明日陪我去上墳。”
“嗯?”
“我孃親。”
站在門口看著馬車緩慢的離去,一條長街上冷冷清清不見幾個人影,唯見載著蘇翊辰的馬車。沈君淮覺得都是喜事,大哥一家迎來新生命是喜事,蘇翊辰感傷母親是喜事——但凡一個人還帶有感情,那必然都是喜事。
蘇翊辰的親孃是秦淮河上的歌妓,據說彈得一手絕佳的琵琶,豔名遠播引得不少公子少爺慕名而來,爭得頭破血流也只為聽一曲她的琵琶。後來她不管不顧,頂著風言風語,抱著琵琶嫁給了蘇家少爺,生下蘇翊辰後身體漸弱,很快便死了,死前將那把琵琶揮下桌子摔了個粉碎。此女叫何名沈君淮已經忘記了,揚州各處流傳的關於她的談資也已在二十多年的時光裡被消磨殆盡,不過紅顏薄命的意境到是仍舊在她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一顆心投到愛情中,得到的回報卻還不如自己的一把琵琶。
那是座孤墳,坐落在北山上的一座寺廟後面,年月太久,蘇翊辰忘了路,最終還是沈君淮領著他去的。二人打著油紙傘,深深走入半人高的野草堆中,最終在裡面找到了墳包。墓碑年久失修,已坍塌大半,字跡模糊不清,鼓起的墳包上長滿了野草,在淅瀝的雨點中起起落落。
長久的山路讓蘇翊辰消耗過大,此時停下便是斷斷續續的開始咳嗽,而後邊咳邊俯身去拔野草,沈君淮看他的模樣,眼角居然莫名的生了一點酸澀的意思,他在蘇翊辰身後給打著傘,空出一隻手去偷偷的擦眼睛。
屍身早已在土中化作了白骨,不出幾年就會化作一淌泥水混入土壤不見蹤跡,到那時還會有幾人記得她。
沈君淮似乎在雨中模糊的看見了一名女子的身影,懷抱琵琶,一頭烏髮垂在肩側,不見眉眼,是無家可歸的遊魂,一滴雨落下都足以將她打做粉碎。
蘇翊辰徒手拔完了野草,從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