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方才夢中的景象,才發覺仍舊是看不清楚母親的臉,只清楚的記下了她鬢角那朵白月季的模樣。
太久遠了,十五年的歲月,足以使他忘卻很多重新記下很多。
外面傳來打更的鑼聲,已是五更天,夜幕在緩緩落下,白晝即將更迭。昨夜沈君逸把狗血朝著欣蓉潑去的時候,他不幸遭殃,真真是被澆了個狗血淋頭,欣蓉承受了狗血的煞氣,再次留下一聲淒厲的慘叫後魂飛魄散的一乾二淨,徹底從蘇家消失了。
同情之心再次被喚醒,一隻被蘇夫人冤死的惡鬼心有不甘處處作祟,後來被鎮壓在法器裡度過了十五年,再次重見天日卻迎來了如此下場——沈君逸得到了需要的答案即刻就拎起了狗血向她潑了下去。沈君逸對用一桶狗血就潑走了一隻惡鬼一事很是滿意,那隻金缽反倒是沒有派上用場。君淮問他為何食言還是除了欣蓉讓其魂飛魄散,沈君逸看著一身狗血的他答道:此時此刻,倒是不如同情下自己。
沒錯,不如同情自己吧。
把他人仇恨莫名變成了自己身世的蘇翊辰該是如何?執念叢生,縱是千般煎熬萬般折磨都要從地府中爬出來尋仇,為何他變成自己呢。靈魂還裝在自己的軀殼裡,仇恨卻是轉嫁到他身上去了。
'我為了復仇而來,知曉真相後若是就此一走了之,那十五年的光陰,豈不是白捱了。'
他記得母親麼?記得鬢角的月季記得摔碎的藥碗記得斷絃的琵琶麼?十五年間在自己腦中消磨殆盡的記憶是否已經越過京城的高牆飛回揚州落進了蘇家幽深的井底,他的魂魄寂寥之下拾起了那些浮在水面上的零碎記憶,他在黑暗里長大了嘴,把這些碎片統統嚼進了肚裡,嚥進了心裡。
他抹去了沈君淮,化作了蘇翊辰,替我,爬出井底尋仇來了。
舊的痛苦自是難以磨滅,新的痛苦便又登堂入室直紮上心頭。
十年生死兩茫茫。
不思量,自難忘。
八月的清晨微微帶上了一點寒意,暑熱到了尾巴上,周玉笙挺著大肚子開始恢復食慾,並且吃的比以往要多出兩三成。對此沈君逸很是歡喜,覺得夫人有著身孕,自然是要吃兩人的分量才屬正常。沈君淮看他忙裡忙外的照顧妻子,越發覺得大哥也算得上是個好夫君,完全不似在自己面前表現出的那樣果決狠辣。一家人吃過早飯,沈君淮在家中挑了兩隻碩大的柚子抱著去了蘇家。
蘇翊辰在陽氣大盛的夏天裡總也是病入膏肓的模樣,時日無多,卻是拖著殘敗的身軀熬過了七月。現下到了八月,中秋將至,他成日的躲在了房中也不出門,沈君淮不知他在籌劃什麼,雖說萬般無奈都源起於復仇,但到了如今,他反而就不想知道蘇翊辰的想法了。
他懷抱兩隻黃澄澄的大柚子,與下人要來一把小刀就闖進了蘇翊辰的房中去,彼時蘇翊辰正側身躺在床上翻閱一本書籍,看得情起之時被忽然闖入的沈君淮嚇了一大跳,手裡的書也掉到地上去了。
“賢弟,為兄來看看你!”
沈君淮大聲嚷嚷以後轉身用腳帶上了房門,而後把兩隻大柚子放在桌上,小刀扎進了其中一隻厚實的皮中,往下一劃就拉開了一個大口子露出內裡白白的皮肉。
“這柚子是我爹從南邊兒帶來的,果肉厚實香甜可口,特意帶來給你嚐嚐。”
蘇翊辰下了床拾起書,動作略顯尷尬的轉身想要收起手裡的書,正剝柚子剝的起勁兒的沈君淮倒是眼尖,只一眼就看見了他手裡的書——那封面兒上畫了一對正在交合的男女。
“賢弟啊,身子骨不行,就莫要看這些情慾的東西,縱慾傷身。”
“這是在你翊川弟弟的箱子裡找到的,一時好奇便翻看了一下。”
沈君淮轉念想到他落井時不過五歲,心智成長卻也沒有經歷過這些男女之事,有好奇之心也屬正常,只是,如此情景到讓他又無端端憶起了死去的蘇翊川,果真心緒情思由不得自己。他放下小刀,雙手按著柚子使勁往下一剝,裡面滾圓的果實便露了出來。
“原來人世的東西太多是我不知道的,可惜我只活了五年便離開了。”
蘇翊辰把那本春宮圖放回了箱子裡,沈君淮把剝好的柚子遞了一瓣兒給他,半透明的柚子肉藏在白色的果皮下,晶瑩誘人。蘇翊辰接了,依稀記得幼年時候似乎也吃過這東西,卻不知是在何地吃的了。
“中秋要到了,翊辰你有何打算?”
柚子果真是如同沈君淮說的,香甜可口,果肉厚實就似是它的出生地——南方溫潤的氣候。蘇翊辰吃著柚子,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