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站直身體,同那位懷抱嬰兒的母親站在一起,她們金色和棕色的頭髮在風裡糾纏成美麗的匹練,沉重而哀慼的目光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
月光毫無阻擋地灑下來,將空氣渲染成了清冷的銀色。
修的瞳孔裡映出她們的臉,像冰冷的鏡面一樣反射出所有的情緒。他像是戴著一張嚴絲合縫的面具,完美地封起了所有的感情,之前僅有的那麼一點波動就像一陣煙霧,在飛行器漸漸駛離的背景裡消散得無影無蹤。
一時間,我這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那早已死去的孩子彷彿還在母親的臂彎裡熟睡,臉蛋微紅,漆黑的睫毛上還沾著一點水光。這個睡得香甜的小東西,好像下一秒就會睜開眼睛,對這個世界露出天真的笑容,小小的手一伸一抓,抓住所有讓他感到好奇的事物。
只是誰都知道,他再也不會睜眼。
一個種族,哪怕他們的存在再罪惡、再黑暗,也一樣能夠誕生出光明。
沒有人能有資格去審判一個嬰兒,更沒有人能有資格剝奪他生存的權利,因為他沒做錯過任何事。像這樣還沒出生就已經被剝奪走生存權利的孩子,這塊大陸上不知還有多少,而像這樣悲痛欲絕的不肯放下孩子失去生機的身體的母親,也不知她們之中能夠有幾人會得到站出來的機會,向世人為自己死去的孩子討一個公道。
畢竟不是所有人運氣都能像我這麼好,在那種情況下還保得住自己的兒子。
果然,一想起這事我就暴躁,忍不住抬頭看向修沒有表情的臉。雖然自認不是什麼聖母的傢伙,可眼看著他面對這些事情還是這麼無動於衷,就覺得看不過眼,心裡生出一絲絲對這些混血種族的愧疚。開始糾結要不要乾脆衝過去跟他說你不用管我,趕緊帶著這些蟲族基因攜帶者離開亞特蘭蒂斯,別讓更多無辜的人死在這裡。
可要真這麼跟他說了,那我該怎麼辦?跟著一起走?
“——阿風?”棲湊上前來,拿肩膀輕輕地撞了撞我,“別發呆,她們要走了。”
我如夢初醒地重複了一遍他的話:“她們要走了?”
見修明確了不會離開的態度,那兩個女人也就沒有再堅持什麼,相互扶持著登上了留守在不遠處的最後一架飛行器。
在離開之前,她們朝修恭謹地彎下腰,行了一個不帶一絲怨恨的躬身禮。
在她們身旁立著一名高大的男人,頂著一張似笑非笑的臉朝這個方向投來一瞥,讓我下意識地後退一步。隔著這麼遠的距離,看不清他的長相,只依稀地感覺到他唇邊的笑意在擴大。僅僅幾秒鐘的視線接觸,他就收回了目光,轉身瀟灑地跳進了飛行器裡。
直到飛行器消失在視野裡,我也沒回過神來,完全把已經轉向這邊的修跟身旁的棲忘在了腦後。
那個男人剛剛在飛行器上站了那麼久,我居然一直沒注意,想來也應該沒多少存在感。可偏偏和他目光一接觸就感到一股強大的氣息從對方身上湧來,讓人想忽略他的存在都不行,這是鬧哪樣?
腦子裡的疑問不知不覺就從嘴邊溜了出來,棲聽見以後側過頭來看我一眼,又將目光移向飛行器離開的方向,輕聲道:“怎麼了?”
“那人——”我動了動手指,想把那個奇怪的人指給他看,中途卻發現了另外一件事,“那股氣息——不對,我好像在哪見過這個人。”那樣熟悉的氣息,強烈的存在感,本該見過一次就不會再忘記,可是我卻完全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見過他。
……我勒個去,難道肚子裡多塊肉不止會體力變差,連記性也會跟著一起退化?
記不起細節,只好退而求其次,開始回憶對方的長相,最後卻苦逼地發現自己連這人的臉長什麼樣都想不起來。
這時,修瞬移過來了。
突然出現在面前的人讓我沒法多想,私生子三個字在腦海的某個角落裡浮上來,又迅速沉下去。對著修沒有表情的臉,雖然知道自己根本沒做壞事但也還是不由自主地心了個虛,一開口音量都小了兩度:“真巧,賞月啊。”
修靜靜地看著我,不說話。
……擦,誰能告訴一下我這說的都是什麼東西?瞎子都看得出來我們倆在這兒坐了這麼久,目的絕對不單純。
我跑出來是為了避開姥爺,好從棲嘴裡打聽某些事實真相。棲陪著出來則是為了滿足我的求知慾,以及在必要的時候衝上去跟修同歸於盡……
…… ……
好吧,年輕人說話做事就是比較衝動,我們得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