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斯可以進去。
蘭德爾的房間在走廊盡頭,這個時間除了住院病人幾乎已經沒有旁人了,而顯然住在這裡的病人不可能發出多麼“喧譁”的聲響。醫院空蕩的走廊上死寂一樣的安靜。
布魯斯推開門時的聲響把他自己都下了一跳。
他的小豹子還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布魯斯走過去。
通知他的醫生早已經下班了。那場該死的關於東歐地區情報重新部署的會議一直持續到夜裡十一點半,主講人員終於在布魯斯越來越冰封一樣的臉色和持續的低氣壓下宣佈明天再繼續。現在他大概只能和蘭德爾呆上半個小時了。
他們已經七個月零十九天沒有見面。或者,確切一點地說,布魯斯已經七個月零十九天沒有看到他的愛人。昏迷中的。
CIA的高階長官向來是不知道恐懼為何物的。布魯斯確信這個世界上沒有他不能面對的事情,哪怕是失去一切。
——“一切”就是蘭德爾。蘭德爾就是一切。
他只是很忙,忙著給他愛的人掃清道路,忙著把自己更強悍地武裝起來,讓他的小豹子不必在囚籠裡多呆一秒。他做好了一切,抹去omega特工存在的痕跡,控制知情人的嘴巴,打點所有可能涉及蘭德爾。詹姆斯的人和事。然後等著他醒來。
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已經做完了。
布魯斯並不是傻子,雖然當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過了半年還要多的時間。
他能剩下的就只有等了。
等待從來煎熬。就好像所有的信念都在無時無刻的被摔打摩擦,布魯斯想象著他的意志力,像那些被放在金屬打磨器下的石子一樣,一點一點變為灰塵。這個畫面僅僅在腦海裡閃過了一瞬,並立刻讓他感到噁心。
布魯斯斯圖爾特,是不會因為打磨而變得軟弱的,要麼他得到他想要的東西,要麼他就和這絕望同歸於盡。布魯斯為自己設想了一個乾脆利落的結局,他暗自想,那個金色頭髮的傢伙如果知道他的長官在為他不能醒來感到害怕,並且為失去他而設想某些堪稱可怕的畫面,會不會震驚地瞪大他藍色的眼睛。
第十一個月。
史蒂夫已經可以爬得很好,他甚至可以扶著嬰兒床的木欄杆站一會兒了,頭頂上的風鈴依舊吸引著他的興趣,布魯斯坐在嬰兒床邊,早上九點來鐘的陽光,讓人有舒適的伸開肢體的衝動。布魯斯最近甚至可以享受一個懶洋洋的,充滿陽光的早晨了。他隨手拂動了那串風鈴,叮鈴叮鈴的聲響讓史蒂夫再次跌跌撞撞地從小床上站起來,對著懸吊在上方的小玩意伸出手去。這個孩子充滿活力,黑色的頭髮已經不像他剛剛出生時那樣稀疏,柔順地貼在小腦袋上。布魯斯伸手戳了戳史蒂夫的臉頰,小男孩似乎對父親手指上的粗繭並不太抗拒,只是歪過頭看了看布魯斯,然後重又把注意力集中會那串子彈殼做成的鈴鐺上,發出一連串有點兒模糊的,咯咯的笑聲。
順便一提,那串風鈴是布魯斯在臥室的一隻雜物箱裡翻倒的,粗糙得不像是可以從商店裡出售的物品。
——嗯,拿不知道打哪收集來的子彈殼子做給孩子的第一份禮物確實像某個人不著調的風格。
布魯斯收回目光,將注意力轉向膝頭的一疊檔案,關於在R區重新部署諜報資源的報告和一摞I區的情報機構重建的最新進展。CIA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掌權者現在可以享受一點兒和自己孩子的休閒時光了,雖然他並不能把所有的思緒從那些勾心鬥角的事情裡頭撤出來。
不過這樣的“彈性工作”還是令人享受的。
布魯斯歪過腦袋看著在嬰兒床裡爬來爬去的史蒂夫。男孩兒被小毯子絆了一下,呈四腳朝天狀,肉呼呼的小手在半空中胡亂揮舞著,嘴巴張開著,吐出一個泡泡來。黑髮男人甚至沒有察覺到自己眼睛裡柔和的笑意。他伸出一根手指,瞧著史蒂夫一把攥住,試圖藉著力量重新爬起來。布魯斯慢慢地彎起唇角。
第十二個月。
布魯斯剛剛從阿拉斯加返回蘭利。寒冷的天氣和除了故障的極寒訓練基地都讓他心情不愉。男人拒絕了局長笑眯眯的、目的地在某個不為人知的高階情報官員內部聚會的俱樂部的“一起來吧”的提議,他一個人開了車,回到家。
是的,橡木街那棟房子,布魯斯現在管那叫“home”了。
房子黑著燈,男人開門的時候動作很輕,一個女人從客廳的陰影處走出來,表情謹慎地向布魯斯點了下頭,布魯斯微笑了一下,“辛苦你了,卡洛琳。”被叫做卡洛琳的女人回以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