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能成為至交,在艱難地生命裡掙扎著互相扶持,然而對方不是人類。但是……就因為物種不同,彼此間存在的感情就會被消磨嗎?
人類是如此高傲,又是如此謙卑。
“謝賢。”艾爾再次呼喚。直到此時,那雙紅色的眼睛才緩緩睜開,而隨著謝賢睜開雙眼流淌出的,還有血。
血連著肉,那是他的生命。艾爾突然想起《聖經》裡的話語。此時那話語和眼前的景象深深契合,讓他猛然產生種淚流滿面的衝動。
血是比淚水更珍貴的液體,不單單是因為它組成生命,而是它代表著生命力不可磨滅的感情。然而血又比淚水廉價——因為人們可以肆意看到它開花。
傷害,欺騙,利用。留著溫熱血液的人類,為什麼要傷害同樣留著溫熱血液的同類?
謝賢在一片紅色中看到了艾爾的樣子。他聽到了剛才的對話,那個人說,艾爾不該救他。
艾爾不該相信他,不該救他,不該和他在一起。因為他們不同。這就是所有的原因。
謝賢抽動著嘴角,想要做出笑得表情,然而笑肌還沒有到達預定的地點,一滴滾燙的液體就濺在他的臉頰。謝賢努力伸起手,碰觸那不知名的液體。
“什麼?”謝賢問。
什麼東西,和血液一樣滾燙,彷彿要刺痛他的靈魂。然而霎那之後,謝賢想起來,他沒有靈魂。這種抽象得完全不能理解的東西,不是他簡單的思考就能明白的。
“淚水。”艾爾答。自從家庭分裂之後,他就警告過自己,不能哭。
為了無價值的東西而落淚,只會讓淚水也變得廉價。但此刻,淚水就像止不住一樣地流淌。
謝賢伸出手,輕點著艾爾臉頰上的淚水,“不要淚水。”不要悲傷。
追逐著本能的生命是本來就會消亡的,何況就算不追逐本能,生命也會消亡。終有一天,我會死——我不會老,因為在老去的時候,優勝劣汰的自然就會將我變成食物。謝賢想要對艾爾這麼說,然而他說不出來。
單純讓他行為直接,“你平安就好。”
“你說過,要奉獻,和犧牲,我以前不懂,但是我現在明白了。”那雙被淚水模糊的染血手掌貼在艾爾臉頰上,“你沒有錯。不要自責。”
謝賢努力揚起嘴角,當嘴角達到特定的高度,笑肌擺出正確的姿態時,微笑就從他臉上綻放出來。而與此同時,他開始破壞自己的身體內部。
每個人都有生的權利,也有死的權利。怪物亦然——如果存在即合理,那麼合理存在的消亡,也是合理的,因為任何東西都有興衰始終。
“活下去。”謝賢保持著微笑。他的腦海有些空,然而曾經有過的回憶卻像電影一樣閃現。他穿過幾千萬光年的距離,降臨到這地球上,遇到過這麼一個人。他救過對方,對方也捨命救過他,彼此傷害過,合作過,扶持過。
這已經足夠了。這麼多的回憶,已經足夠他贏回生命本身。
體內的血液開始沸騰一樣躁動不安,謝賢看著艾爾的雙眼,輕問:“我可以吻你嗎?”
艾爾的身子有一瞬間的僵硬。然而片刻之後他就放鬆下來。他低下頭,將臉湊到謝賢面前,隨後輕柔的觸感在額頭淡然出現。
那即將化為鮮血的紅色雙眼帶著微笑。謝賢微笑著端詳艾爾,“我愛你。”
如果這樣的感情在人類中被稱為愛,那麼我愛你,用我的生命。
聽清對方說了什麼時,艾爾一怔,然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面前的身子就開始變成流質狀,隨後在眨眼見化為一灘血水。
世界上最神奇的魔術也不會比這更刺激人心。艾爾看著堪稱魔術一樣的變化,猛然覺得呼吸困難。他伸出手,想要挽留消亡的謝賢,然而入手的只是腥稠黏膩的觸感。
艾爾清楚的知道,那是血。
這種巨大的變故讓艾爾產生錯覺。不該是這樣輕易結束的,那麼強大的人怎麼可能就這麼……消失?!
原本挺住的淚水再次決堤。清澈的淚水滴濺在紅色的血液裡,漾起幾圈小小漣漪的徹底消逝,再無蹤影。
阿爾伯特就站在艾爾身後,他壓在手槍上的手漸漸無力地垂下,身子猛然半跪在地上。和艾爾一樣,他也不能接受這樣的結局。
那怪物不是應該被人類擊斃才對嗎?不是該直到最後還死不悔改嗎?怎麼能……怎麼能就這樣死掉呢?
侵入人類居所的殘暴外星生命,不是應該被人類這個主人所殺掉才對嗎?怎麼能自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