寞,但已經不會恐懼。
三十歲那年,他們在密西西比河畔的旅館裡對著颶風籠罩的景象讚歎,驚人的風勢雨量合而為一,異常強大的力量下卻反而令人昏昏欲睡的賴床。
他們從賴床賴得腰痠背痛,變成只有比荷一個人從渾身發軟到腰痠背痛,西里爾埋在他體內,深、重、緩慢地折磨他、侵犯他、逗弄他,呻吟被暴雨聲吞噬直到再也發不出聲音,那永無止境的風雨似乎跟慾望交織編纏,搖撼著房屋、床、以及身體並且無法抗拒。
比荷開始不去記憶時間。
我能贈與你的,也只有活著的我所擁有得世界吧。
然後在你沒有主人、沒有情人、或許連朋友也不在身邊的日子裡,能看著照片、電視、雜誌,得意洋洋地對半路碰到的倒楣傢伙說『我看過。』
比起擔心遺忘,比荷一直擔心的都是記得的人們該怎麼辦,現在擔心的,是快樂不夠掩蓋那些痛苦該怎麼辦。
開始習慣說我愛你,在西里爾變成人行走在身邊的時候握住他的手,為西里爾買些小東西討他歡心,比荷明白本質是貓的西里爾物慾不強,於是更多時候買的是各種零食。
他們用隨性的方式逛完美洲,前往亞洲,這次花了更久的時間,西里爾還記得威尼斯商人的東方夢,黃金鄉卻已經沒有黃金,卻依然生產價比黃金的茶葉,比美洲或故鄉更豐富多樣的美食讓西里爾大喊『我想撐死在這裡!!』,行程裡急遽增加的餐飲時間讓比荷瞭解吃到死其實並不難。
因為重點終究不是食物,所以西里爾也能含淚揮別那些幸福的萬惡淵藪,陪比荷步入山林守候某些動物的身影,他們帶著嚮導,走過不同的山,往返人類與蠻荒的世界,看看自然的遺蹟或人類的遺蹟。
在吳哥窟的時候比荷又病了一場,稍微好一點就被西里爾壓回劍塔市進行徹底檢查跟治療,久違的床鋪與空間讓比荷張開眼就笑,笑得西里爾實在咬牙切齒咬得牙疼,只好咬蘑菇。
已經懶得去計算多久沒有回到這座城市,但離開很久這種感覺也僅限於比荷。西里爾只是用最快速度看完這幾年的變化,然後興高采烈地掏出清單問比荷比較想去看哪個。
當然是去看人。
拜訪咖啡館的兩位主人,替年老的雪莉做個健康檢查,跟鋼筆爺喝個下午茶結果又不小心被動物們包圍。
隔了很多年後,西里爾終於站在從前一直只能遠眺的北方森林,看見多年以前比荷答應要帶他來看的蒼鷹和雀鷹,比荷遺憾地說森林裡的小池塘消失,西里爾笑著說我連它是否存在都不知道。
鷹鳴在森林裡響起,季風帶來高空中的雁影,當比荷卷著被子、透過人類無法發現的窗眺望城市,感慨秋天到來,冬天卻也默默潛入,奉上雪白纖細的花朵。
那年的聖誕節又像多年前那樣在希倫家度過,只是多了可以攜帶的伴侶。希倫生氣比荷回來沒有先找他,比荷卻是看到長大的小女孩才驚訝時間流逝。
他看見綻放的花,也看見凋零的花。
屬於他的沙漏在30歲那年翻動最後一次,還有多少時間他不敢問,他只是在新的一年到來時對西里爾說我們出發吧,逃離還是冬天的北國,在炎熱的非洲旅行,然後又回到歐洲,在國家公園裡當獸醫與生態保育員。
他在那裡待了很長的時間,交了一些很不錯的朋友,那是些會對他說,你最近變得易怒、有點太緊繃、是不是有什麼煩心的事,或者說他顯得焦躁要不要約去喝兩杯解悶。
比荷不太能計算他是聽到第幾個人的善意時才醒悟,但他的確驚醒了,像沙漏破碎、夢境甦醒,他笑了笑,跟他們說不用,回到管理員的私人小屋找到西里爾抱上去。
「你早就發現了?」
「嗯。」西里爾回擁比荷,輕輕地拍著背。
「多久了?」
「一、兩年。」
「我變得很糟嗎?」
「還好。」親一個。
「我現在幾歲?」
「三十八歲。」
「嗯。」
「……比荷?」
「西里爾,我們回家吧。」比荷把頭埋在西里爾肩膀,聲音平靜。「旅行結束了。」
旅行結束了。
西里爾落下綿密溫柔的吻,伴隨著歸程的無盡夜晚。
比荷自此再也沒有離開過劍塔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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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四十三歲進入療養院開始,回憶對比荷而言已經顯得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