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即將進行婚禮之前,他忽然覺得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恐懼在四肢和靈魂之中流淌開來——
他是不是一直在犯一個錯誤?
月染咬緊了近乎無色的嘴唇,感覺著心臟裡有個聲音正在無聲的譴責他。
他愛香帝的那位公主嗎?
他問自己,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不愛。」
他或許喜歡她的端莊、她的溫柔,但是他知道,那和愛情沒有半點的關係。
他確信自己可以做一個好丈夫、好父親,甚至一個好的龍帝,可是這樣那個和他締結婚姻的人會幸福嗎?
他正在踐踏另外一個人幸福的權利——
而他沒有這個權利——忽然覺得心頭無比的疼起來,月染抓住了自己的胸口,白色的絲綢被他的手指揉亂成一片混亂。
他到底做了什麼啊——
深深的呼吸。月染把還在顫抖著的身體靠到椅子的扶手上,整個身體像是墮落入冰海一般的寒冷。
在這個瞬間,他覺得自己隨時都可能死掉……忽然,空氣中一直若有若無飄蕩著的香氣終於引起了他的注意力。那種彷彿可以安慰人心的味道讓月染抬頭,他順著味道看去。看到在自己的床頭櫃上,玉瓶裡一枝搖曳婀娜的青色梅花和青色菊花。
那是離玄送給他的,也是他唯一從洞庭湖下的府邸帶出來的東西。長開不敗,即便是現在依然優雅到骨子裡去,清雅的香氣一直在他的床頭飄蕩。
他很難喜歡些什麼,但是這兩束花的那種優雅和美麗卻被他所珍愛。
伸手,從玉瓶裡拿出了花朵,月染眼神憂鬱地看著在視線裡驕傲挺拔著身軀的青梅和菊花,他忽然微笑了起來,愛憐而仔細的用纖細的白晰指頭撫摩著花瓣,輕輕的,生怕自己讓它有一點損傷。
花兒還是和離玄剛送他的時候一樣嬌豔嫵媚,而他卻因為愚蠢把自己拖入了遠比那時還要悲慘的深淵。
因為逃避著什麼而最終犯下更嚴重的錯誤——這就是他吧……錯誤像是一個怪圈,不斷把他向最深的地底拖去。
一直保持著苦澀弧度的唇角有了一個自我嘲諷的曲線,凝視了那在室內溫暖空氣之中瑟縮的青梅很長時間,月染起身,摘下青梅走到窗前,像是在履行什麼儀式一樣,安靜地把手裡的青梅一點一點的揉碎,任憑那因為花瓣破碎而更加濃郁的香氣四散開來。把自己包裹其中——花朵臨死前的香氣彷彿是可是麻醉人身心的一種毒藥,甜蜜的、溫柔的,緩慢的扼殺他的呼吸。
【第七章】
緩慢地殺死一朵花,感覺那種崩潰一般的香氣繚繞而上他的身體,就在這種奇妙的恍惚中,他感覺到有一道視線從窗戶的正下方射來。
月染低頭,意外的看到了黑髮綠眼的青年——離玄!
心裡的一震幾乎傳遞到了身體上,月染緩慢的垂下眼睛,深深呼吸,不讓面前的男人察覺到自己最微小的一點情緒波動。調整完成。他抬眼,全然冷淡無波。
一身黑衣的離玄正站在他的樓下,男人舒展著手臂承接落下的花瓣,他仰頭看著他,視線正好對個正著。花瓣滑落他白晰的手指,緩慢地墜落到水晶的橋面上,或者落到橋下蜿蜒的透明溪流裡,順水飄去,瞭然無痕。
離玄看著自己掌心一點淡青色的堆積物,他垂下頭,然後笑了起來,一抖手,像是青色眼淚般的花瓣全飄到了水裡,等離玄再度抬頭的時候,俊秀的容顏裡沒有絲毫的表情。
黑髮下,那雙綠色的眼睛安靜而深沉的凝視著他,月染神色如常,他只看了離玄一眼就當他不存在一般,低頭繼續把手裡的花瓣徹底毀滅。
最後,他輕巧的把沒有了花瓣的枯枝丟到了樓下,轉身,回到房間,而樓下的黑髮青年也繼續了剛才被花瓣終止的行走。
月染重新回到椅子裡坐好,若有所思的凝視著床頭已經什麼都沒有的孤單玉瓶。
片刻之後,水晶的樓梯上響起了沉穩的腳步聲,月染知道是誰上來了,但是他絲毫沒有移動身體的意思,只是淡然的把視線從瓶子上移到了門上,他眯起冰藍色的眼睛,彷彿在欣賞門上精緻的花紋一般,表面上一切如常,實際上,堆疊的十指卻神經質的顫抖。
幾秒之後,敲門聲響起;是相當禮貌的敲法。
月染沒有任何起身的念頭,他反而悠閒的支起了下巴,雙眼也沒有離開門的方向。
敲門的聲音在沒有響應的片刻之後停止了,再過了幾秒之後,又響了起來,聲音稍微大了一點,但是依舊很禮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