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解的村莊裡進行體力勞動、創造、分配、種植。從這個角度和意義上來說,我認為城市不過是村莊的一種模擬和虛構。在大自然中,我可能被文明的知識分子譏諷為保守的地主,但是我熱愛我的生活,我會繼續我這樣的生活方式,對於我來說,它是有價值的生活。它是獨立的,自治的,我在這裡按照季節和氣候的變化,調整農作物的終止時期和施肥的多少,如果我願意,我可以放下手上的農活,去觀看兩隻螞蟻之間的戰爭。
然而這並非那只是一個虛構的、詞語堆砌的冷僻的村莊,沒有溫度和炊煙。榆木和槐樹在生長到一定的年齡就可以被用作建築的木料,粗壯而結實。有時候也用在葬儀上,建造成一生辛勞的死者的最後的家居。這些樹木的年齡和死者的骨齡一樣密集。植物和動物之間存在著不可斷絕的聯絡,建造清真寺,佛塔這樣消耗財力和體力的工程,建築師本身必須是虔誠的伊斯蘭教信奉者或者佛教徒,才能從根本上把握建築的內在精神和實質,才能讓建築展現出光芒;只有親近大地,從事體力勞動和作物的播種,收割的人才能對大地上的事物充滿愛和信奉。大地和村莊那些沉積的記憶和經驗會喚醒你所有的感官,讓沉迷多年的疾病和頑性從你的世界祛除。
有時候,我在雨後站在院子裡的梧桐樹下,推開木門的時候,吱啞一聲,一個陌生的小蟲子從縫隙裡爬了出來。也許包括它的前代,生息繁衍,我們做了十多年的鄰居,這是第一次見面。我甚至不知道它是怎樣生活的,它只需要那麼一點空間就可以滿足,而我卻要面對這個茫茫世界。我叫不出它的名字,只是看著它慢慢的爬回暗處的縫隙裡。木門又重新吱啞一聲關閉了,滿院的雨水淹沒了地面,只有一些梧桐樹的樹葉在水面上飄蕩。雨水帶來了遠處的蒼耳,被蟲子咬壞的死樹葉,還有粘滿鳥糞的枯枝,椿樹的枝椏,從砂壺裡煎熬過的中草藥的汁液和殘渣也混合在一起。
我不知道除了我的生活之外,別人在這個村子裡是怎樣生活的。或許我們對時間的看法也是截然不同的,更多的時候我們在這個村莊夢遊。十年一夢,醒來的時候已經忘記了發生在這個村子裡的種種變遷。
村莊在我們的寫作和記憶裡始終是一個巨大的影子,一個情慾和鄉愁的虛構,一個陷阱,使寫作無法輕鬆愉快的進行,時時會碰到障礙而被迫停止。然而我們其實也是在複製、在虛構自己的生活,藉助那些樸素物質的力量,我們在自然界與記憶之間尋找路標。鄉愁如陷阱中的一張網,而你只是這個虛構的世界懂得哭笑的魚兒。在這個世界你除了關注麻雀、螞蟻的生活狀態之外,還有許多的酒瘋子、乞丐、理想主義者、詩人、土匪、娼妓、郎中、老鼠、毒蛇、孩子、殘障、白痴、窮鬼、保守頑固的老人、泥瓦匠、巫婆、乾枯的河流需要你去認識,去理解。這些記憶裡虛構的原型充滿各種可能性,時時隱藏著自己的蹤跡,微妙的影響著我的行文風格。一個村莊,一座窮人的宮殿,在飢餓的語言虛構的情節中,野火焚燒了這個村莊,連灰燼也沒有留下。灰布衫、藍格子布的衣服,還有一雙草鞋,都被燒燬。這樣的村子已經讓我多次失眠,感到悲觀。用修辭術、鍊金術建構的村子,爬滿毒草的院牆,嫋嫋的炊煙,青灰色的籬笆,使你無法進入,也無法逃出夢魘。它讓你失眠,一夢十年,最終在我的精心規劃設計的陳舊地圖上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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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節:蜀道難(1)
蜀道難
(一)
我一直記得我學習高中地理課本關於中國西南的區域地理時的心情。填充圖練習是我最激動的作業,我可以準確地根據地形、符號標記做出判斷。尤其是書冊裡那些穿著紅色油彩一樣濃豔吹佛號的喇嘛,那樣的插圖曾經給我夢境般的幻象和震撼。
倚仗著年輕,你可以親自去尋訪那些神奇的地方。
年輕的時候你輸得起,並且有足夠的時間去充實你的閱歷。
尺寸大的破舊廉價地圖上,中國的西南方逶迤的山嶺,連綿起伏的等高線曾經是我最看不透最拿捏不準的地方。一山接一山,一水接一水,山窮水盡,人的視野漸漸萎縮,有一種身陷囹圄的痛楚。悲壯的閱讀此刻最好停止,理想主義的旅行者最好徹底退出無聊的遊戲。
觸控如水柔軟的勾勒時局圖,看著風雲際會墨跡斑斑的地圖,這是把握地理和局勢的開始。大西南東有長江三峽之天險,而北望是巴蜀秦嶺的橫空出世,南方是雲貴高原的紅土,西面則是青藏的蒼茫。居高臨下,獨特的地形映對著感性詭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