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部分(2 / 4)

小說:地板上的母親 作者:恐龍王

幾天,我被它那股灌滿衣袖和鼻孔的香氣兒牽著,也不管大人吩咐不吩咐,每天都要爬上去摘一把下來,用頭繩拴了,掛在靠床的窗格子上,再分一半兒插在小學教室的土坯牆窟窿裡。楝花的味道真濃,香得米湯油兒一樣黏,後來才知道,有個詞兒被人創造出來,彷彿專為說楝花的,那就是“馥郁”。

楝花彩雪一樣飄灑下來,落在鋪滿水面的四瓣草上,一團一團被風吹到草窩裡的時候,青青的楝子就結出來了。楝子是孩子們的喜愛之物,長到比豌豆大些,他們的遊戲就開始了:在地上挖幾個遠近不等的“窯兒”,一個光脊樑的孩子哧溜哧溜爬上楝樹,摘幾骨抓青楝子下來,在散亂得星星似的“窯兒”裡丟來丟去,常常為你贏了我輸了爭得面紅耳赤抻胳膊動腿兒的。

到了冬天,樹葉落光了,黃熟的楝子依舊成骨抓地戀在樹上。只要人不去夠它,颳風也不下來,下大雪也不下來,非等到來年新葉萌發的時候,細細柔柔地就那麼一拱,撲撲嗒嗒掉落一地。楝子有油,撿回家燒鍋,放風道眼兒上,拉動風匣呼嗒呼嗒,藍幽幽的火苗歡快地舔著鍋底兒,又起焰又耐著。

數九天下大雪,手上裂一層血口子,母親就讓夠些楝子回來,放鍋裡煮煮,剝了皮兒,搦出裹在核上那層肉兒“鬧手”。厚厚地抹一層,剛開始血口子一紮一紮地痛,抹上幾天之後,皴裂得澀拉拉的手就變光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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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小時候經歷過的事情(27)

野桃花

春三月,也不知誰打個響指,點中了桐河的柳腰,這條繞村而過的小河左一扭右一扭,甩出幾灣清凌凌的笑渦兒,綠裡透藍,吸進鼻孔淡淡的甜,洇到心裡會留下終生洗不掉的斑痕,有點像嬰兒小衣衫上的奶漬,但不黃不白也不強,只一味淡淡地紫藍,悠悠地清香……每當這時節,南河邊的桃花就開了。天上的雲,河裡的水,野地裡的麥苗兒,刮過麥苗兒的風,一時間和這薄霧似的桃花成一景,引逗得剜菜的女孩兒手搭眼罩兒四下看,天也遠,地也遠,紫蒼蒼村樹相連,看得她身上發虛發軟。風溜溜翻動桃紅柳綠的春光,一層層翻開她如花的心事:遠遠近近的村鎮,指不定哪一個是她將來的歸宿呢!淡淡的憂苦湧上心頭兒,還沒有品嚐到連根拔下移往別家庭院的傷痛,她就從心裡長長地嘆出一口氣來。

不知從哪朝哪代起,人們就開始拿桃花比女兒:紅顏薄命如桃花,這還是好的。如果說誰家犯了“桃花水”,那家的女兒不等凋零就成了眾人腳下的泥!桃花所以不敢香,就是這個緣故吧?也有大雪壓斷桃花枝子的事兒,可自古結果子的桃樹都散落在郊野,當然比不得深宅大院裡的紅梅臘梅,除了陶淵明,很少有高人雅士為它哼幾句專心專情的詩文來。可人們不知道,這些開在鄉野的桃花,會被桃花一樣的女孩兒移栽到心裡去,比任何詩文都活得滋潤,活得長久。

春天,去地裡剜草或是拾柴,誰要是碰見一棵四指多高的桃樹苗兒,就會扔下籮頭,寶貝一樣把它起下來,捧回家栽在向陽的牆根兒下,用槐刺枝子柵嚴實,一天不看看三遍兒。有時候能活成,有時候沒等到開花兒,就被豬拱了,羊啃了,再不就是大人們垛柴草、壘雞窩把地兒給佔了。若是真能活到開花兒,求大人嫁接上“五月先兒”、“六月白”,長成一棵樹,活個十年八載,那就成了這孩子生命中最幸運的事兒,無論啥時候回想起來,都會心頭一亮。

春天又來了,桐河水清澈依舊,那些桃花即使不開在原來的地方,也會開在另外一些不為我所知的地方吧?只是家鄉的女孩子們都去城裡打工了,還有誰會有閒工夫看著這些野外的桃花兒發一回呆呢?

柳樹

“清明曬乾柳,窩窩砸死狗。”

這句農諺肯定是從一個與自然沒有半點阻隔的心靈里長出來的。“清明”,不只是節令,它是被小南風催趕著的大片蜃氣,馬群一樣穿過天邊的地平線“啪!啪!啪!”一路拍掉樹木們收肩縮背的拘謹,廓清捂了一冬的凋敗和濁氣,枝條鬆散開來,把清氣全數釋放,融進嘩嘩撒歡的陽光裡,就這樣傾天潑墨,才寫意了這個湧流於天地之間的“清明”。

我心靈裡的三棵柳樹離家門不遠,就長在南大坑的西北角,是三個挨肩兒的姊妹。她們橫枝向天,一看就不是長袖善舞的垂楊柳,與灞橋邊繫馬留人的婀娜美娘攀不上親,她們天生是折枝成林的民間凡胎,無論怎樣刀劈斧斫,輕易都不會死。砍下一枝做成幡杆,插在墳上與死人為伴,得點雨水照樣發芽兒。那個說出“殘花敗柳”的人,即便不是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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