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到腳裹得嚴嚴的,即使裹得全身冒汗也不鬆開被。童年對黑暗的恐懼,使我總想一直亮著燈。迷迷糊糊中,就會聽到彭奶奶輕輕的聲音:“睡了吧?關燈!”
這位老人幾乎每晚都在我入睡後,才去休息。
黑暗中,進入了我童年的夢鄉。
清晨,又是在她溫和的喊聲中,我起床上學。
年少時期孤獨的我,期盼成了我生活的主題。盼著哪天放學回家,門上的鎖不再掛著。
呵!家裡有人。一種快感從心間流過。母親、父親終於能分別不定期地回家來了。
母親回來,打掃衛生、清洗被褥、千叮萬囑,又趕車回農村了;父親回來,做好夠我吃幾天的飯菜,陪著我吃一頓飽飯又回單位了。
快樂時光總是那樣的短暫,只在指間停留片刻,就匆匆溜走。
假期,我到農村找母親和弟弟。做完田間的農活,回到家裡我把在學校裡學到的歌曲大聲地唱出,弟弟也跟著唱,而且唱得非常賣力,母親開心地笑了。歌聲、笑聲飛出了那村莊裡簡潔的房舍……
中秋節,四合院裡的兩家人早早地就邀我晚上到他們家過節。我選擇了到樓上的王奶奶家。他們老兩口及兩個孩子加上我,圍著一張圓桌對著門外的月光,開始過節。桌上擺滿食品,月餅、什糖、水果、板栗……我不明白,為何要在這一天晚上,家人聚在一起對著月光盡興地說笑,美美地飽餐。主人一家對我熱情,不分裡外。我不時地左右轉身接著兩邊送過來的食物,聽著他們一家人不緊不慢地聊著家常以及樓下彭奶奶的那個大家庭中傳出來的歡笑聲。此刻,我絲毫感覺不到過節有什麼好處!
透過樓道的那一扇窗,我盯著月亮狠狠地看。為何月要圓!月圓人團圓?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父親、母親,月光下,您們身處何方?
那晚,我睡在床上沒有開燈。屋子裡灑進了潔白的月光,溫馨、明亮。她默默地注視著我,似乎輕輕地對我呢喃:“睡吧,我會陪在你身旁。”那月光溫柔地擁著我漸入夢鄉。
哦!大自然是美的!
心路漫漫(8)
想念父親,我搭車到了地處郊區的父親所在工廠。經人指引,我找到了一幢已很破舊的樓房。那樓內是一內走廊,若無燈光,漆黑一團。順著樓道右邊走到底,在最後一間,我敲開了門。果然是父親!一套洗得發白還打了補丁的勞動布工作服穿在身上,罩在裡邊的依然是那件很舊的印有“獎”字的純棉內衣;幾根花白的頭髮有點零亂,曾經圓潤的面廓似乎一下子拉長了、還布有皺紋;扶著門框顯得粗糙的雙手還留有未褪盡的工作時的氣味,一雙腳套在同樣是洗得發白的勞動球鞋裡。從頭到腳,從裡到外,渾身散發著勞動氣息。
這就是父親,我打心眼裡不希望的父親的形象,可他地地道道的就是我的父親。
父親看到我,眼光有些散亂。愣了片刻,急忙拉我進屋。
“以後可不許亂跑,不安全。”
屋裡除了一張床、兩個小凳子、一個保溫瓶,幾乎沒有更多物件。還沒吃午飯,父親用一個小煤油爐煮麵條,我到另一房間去接水。那裡積滿汙水,走到水龍頭前,要從一塊塊墊高的磚頭上走過。提著滿滿的一桶水,小心翼翼地走出來,一個念頭在我心中一閃:年過七旬的父親每天這樣用水,萬一跌倒怎麼辦?我心一慌,天哪!趕緊把這念頭止住,不敢再往下想。
飯畢,父親催促我快回家,因下午開會他要向群眾交待他的歷史問題。我想,他是不想讓我看見他低著頭的形象!
去看父親,就吃了一碗醬油麵,還帶回一份心酸。
小學四年級,母親生病住醫院。做完手術,父親送來雞湯。我到醫院門口接過父親熬好的雞湯。他詢問了母親的病況,待我轉身要走,“寶玉”,父親叫著我小名,我回過頭,看到父親即將要邁出的右腳又慢慢地放回了原地,他欲言又止的樣子使我感到困惑。“沒什麼”,他費力地擺擺手,“讓你母親好好休養。”但我從他的目光裡看到了焦慮、期盼和無奈。父親原地不動地目送我走向母親所在的病房。
那時我不明白,父親為何不上病房看望母親。
“你爸爸呢?”
“還在醫院門口。”
母親捧著手中的雞湯發了一陣呆,才低頭慢慢嚥下。
小學畢業,班主任通知每位同學交戶口冊按戶籍分中學。我急得坐臥不安,不知如何是好。我的戶口在農村!
當年報名入學後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