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意洋洋地端著飯盆,和瀋陽找了個角落吃飯。我剛把碩大的南瓜塞進嘴裡,瀋陽開口了,她說,“我幫你約了廚師哥哥,晚上在情人山半山腰橡樹底下見。”
一口南瓜沒吃穩,掛到了嘴邊,然後掉到了桌子上。
我盯著桌子上的南瓜看了半天,半晌才想明白是怎麼回事,抬起頭看著瀋陽,問,“可以不去嗎?”
瀋陽很驚訝地打量我一眼,大聲說,“不是你說他帥的嗎?”
我恨不得扇自己兩個耳光。
約好八點半,但我們七點半就到了,在半山腰的青山綠水間轉了又轉。
走到後山的時候,突然發現防空洞的門開了。奇怪,這個防空洞早已經廢棄了很多年,我們一進學校時就參觀過很多次,在門口挺遠的地方,就能聽見山上的水從洞裡流過的聲音,走近了生鏽的大門,還有股很輕很淡的灰塵氣息。倒是想過要進去,但是鐵鎖全部都鏽了,伸手一抹就落了一層層的鐵屑子,我們就再也沒興趣開啟它了。
但今天晚上的月亮挺亮,在五米開外,我們看見大門被拉開了一條縫,那把都快爛成粉末的鎖靜悄悄地躺在月光攪拌出來的泥水裡。
太神奇了,我們下意識地對視了一眼,立刻就決定走近瞅瞅。
走到門口,發現有一排溼淋淋的腳步從門口的草叢中,一直拖進了陰森溼冷的大門。
真新鮮,真刺激。我們再互相看看,看看月光,沒吭聲。
雖然我們膽子挺大,但也不是無所畏懼。這破爛的門陡然開了,越往裡看越是陰森一片的黑暗,潮溼的黴氣緩緩地流淌出來,滲透了冷漠的月光和黑暗。
這樣古怪的夜晚,碰到這樣一件古怪的事兒,我突然覺得有些冷,猶豫地說,“回去吧?我想回去。”
瀋陽猶豫不決地捏著電筒在空氣中比畫了兩下,說,“你現在要是死了,有什麼遺憾?”
“我還沒愛過誰。”我想了想,很真誠地說,然後反問她,“你呢?”
“民法老師還沒愛上我。”她想了想,說,“你看,我瞅這兩個遺憾,就是咱們不死也得不到滿足。怕死有什麼用嗎?咱們就進去吧。”
“這倒也是。”我同意了,但剛走了兩步,我又覺得不對,“唉,等一下,民法老師不愛你,這已經是鐵定的事實。可是,你憑什麼說我不會愛上誰呢?”
“你不覺得你的心就像石女嗎?密不透風。”她很認真地說,“處女膜上是因為有孔,男人才能進入的。你的心上沒有孔。”
“哦?真的嗎?原來,我是個石女?”我咬咬嘴唇,發現提不出自己不是石女的證據,只好提心吊膽地跟了上去。
大概走了二十米,瀋陽擰亮了電筒。牆上抹著厚厚的白粉,但已經被長期的潮氣浸得大半剝落了。骯髒的水泥地上浮出一個個淺淺的水窪,牆壁的水在滲漏,緩緩地往下滴淌,答,答,答。熱愛在暗處生活的種種動物來回穿梭,碰得碎石啪啪啪啪地響。
壓著驚悸,很快就走到了盡頭。不過是另一扇鐵柵欄門。月光從樹影中穿過來,像條被撕碎的白裙子。
“還是回去吧。”站在門邊,四下望望,擰了擰門,但門鎖生鏽了,不砸掉根本出不去。我提議回去。
“你看,那個是誰?”
沿著瀋陽手指的方向,我看見了漂亮女生。剛才晚自習出門時,她就穿著這麼一件黑色長衫,白色長褲,紮成馬尾辮。漂亮女生仰著臉在看一個男人。這個男人的頭裹在帽子裡,看不清,身子也裹在一件肥大的灰色外套裡,根本看不出肥瘦來。
漂亮女生往前邁了一步,在男人的胸前點了根菸,然後說了幾句話,男人往後退了一步,正好退進了破碎的月光裙裾裡。
原來是法理學老師。
“走吧。”我先扭頭就走。瀋陽也沒吭聲,跟在我後頭,輕手輕腳地往洞外走,生怕掀出一群老鼠來。
再次穿過流水和腐朽往外走時,我們一直都沒有說話。我不知道瀋陽在想什麼。我想我是有點難過。不知道是為自己,為漂亮女生,還是為法理學老師。這件事我隱隱地覺得不妥。可是,不知道是因為法理學老師長得帥,還是因為師生原本應該維持的界限——不是有人說,這是倫理或者權色交換嗎?
這些都不是我所在意的。我只是突然在細細的流水和飛塵中,覺得有點難過。而且,不想讓瀋陽看出來我難過。一件普通的小事而已。我對自己說。
八點半的時候,我們還沒走到橡樹下,但走在不遠不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