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分辨此間,幾分薄情,幾分無情?一個身處局中,一個少語寡言,都傾盡了僅有了心力,既要教他自立,又要護他周全,換得的卻是越發的冷漠和疏離。花開無聲,哪個不是靜靜開敗,誰來體諒他們從不在人前多言的怒放──
花千絕搖頭輕聲說:“我鞭策他成為高手的方法也許嚴厲,我教他的為人之道也許苛刻,但我的確是想領他上一條浩然大道,不願眼見著他越走越偏。我……的確是想為他好。”
懷裡的少年淚跡儼然,花千絕想了想,解下腰間浮屠令,掏出麼指大小的一個碧玉瓷瓶,統統塞入少年懷中。低聲安撫道:“你要做高手,定要去江湖走一遭。我即便無情……可你是我唯一的兒子。”
第十七章
17,
在白虎間大紅地毯旁一字排開的蓮臺燈照耀下,滿堂異服,人影幢幢,隨著忽高忽低的燭焰晃盪不停。滿堂堂主得知小公子要出堡遊歷一事時,都是瞠目相顧。只可嘆這堡主的決定一但出口,字字句句都是金口玉言,再無悔改。
花千絕說完種種安排,廣袖一拂,倦懶的問:“諸位可有異議?”他環顧默然不語的眾人,冷笑著說:“那麼便這樣定了。”
花記年一身素白的正服,直直的站在堂下,低頭看著自己的白綢緞鞋面。男子話音方落,侍女們便搶著用雙手捧過行裝,眼角多情的淚水沾溼了胭脂。少年沈默良久,終於面無表情的接過,開啟一層層的包裹,映入眼簾的是幾張鉅額銀票,一本泛黃的心法書譜,一個麼指大小的瓷瓶和一面紫玉製的浮屠令。
這幾樣事物一暴露在人前,便是軒然大波,吳秋屏低聲道:“可是貧道眼花了?花心訣,凝華露,紫浮屠令……這可都是鎮堡之寶。”
花千絕橫掃了一眼,目光所及,當下鴉雀無聲。他看著少年,指著那冊心法語氣平淡的說:“這是多少武林星宿想一睹為快的花心訣。這堡主之位遲早是你的,你如今出堡,我無緣再授你武藝,索性把這個賜了你了……以你資質,或許能自行領悟第一層,至天命之年後,也能進入三四層的境界,內力盈而不竭,終生受益無窮。”
他見少年默然無語,又指著那小瓷瓶道:“這便是凝華露。一滴可值千金。還真丹頂多是扶傷,凝華露卻是救死,就算是頭斷了一半,你給那人喂上一滴,也照樣能續上一日命。”
男子說罷,終後指向那面紫玉浮屠令,低笑道:“你相必也知道,浮屠令有紫,碧,黃三面,這面便是我隨身所帶。浮屠堡祖上的規矩,任何人只要集齊三面,便可隨意驅使我浮屠堡……當然,這規矩早被我廢了……你如今帶著它,行走江湖時,遇到我堡中人,也是個憑證。”
少年恍若未聞一般,直到身邊的侍女急的輕推了他一把,他才悠悠反映過來,眼窩在燭光輝映下染了一層暗色的陰影,看上去有幾分憔悴和疲憊。男子劍眉一挑,森然問道:“你不謝我?”
少年咬了咬牙,突然抬頭瞪著他,面色陰鬱的笑:“我謝你!”少年說著,四下看去,見滿座都是驚恐的目光,似乎都以為他當即會血濺堂下。花千絕確有幾分不悅,更多的是不耐和不解,他的手輕輕的拍在白虎玉座的扶手上,挑眉喝道:“你還有什麼不滿?如果你像膽小鬼一樣的害怕了……我大可以叫一堆影衛暗中跟著你。”
花記年漫不經心的看他,淡漠的說:“隨你,隨你,父親。”他將那包袱隨手抗在肩上,轉身就走。花千絕眼中浮現了幾絲輕蔑,低罵道:“沒出息。”
少年聞言,腳下一頓,慢慢側過來半個臉,回頭看著他高坐階上的父親,冷笑道:“隨你怎麼說,隨便。”他看著花千絕,嘴唇緩緩的做出幾個無聲的口型:再…不…相…見──
他說著,用腳揣開厚重的,幾百斤的黑漆大門,大步走了出去。
花千絕銳目一閃,看著少年顫抖的雙手,慢慢被門後的陽光裁成剪影,嘴角緩緩抿起一個弧度,他低笑:“這句……真是聽厭了的話,還是跟小孩子賭氣一樣。”他環顧左右,左右顫顫,無一人敢介面。
花記年,浮屠堡堡主獨子。
工心計,美姿容。年十四而入江湖。大隱數年。
這世上多的是賭氣的故事。少女與心上情郎發生口角,往往便一氣之下許了他人;男子與知交故友發生爭執,往往便永世不相來往;劍客與江湖中人一語不合,往往便挑起一場月下的鬥劍。一時的賭氣可以帶來很多種結局,譬如說受傷,割席,殞命,永失所愛,國破家亡──
如果說花記年的賭氣像孩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