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循聲來至斷崖邊。
一帶青色山嶂橫在眼前,紫靄起山頂,輕鳥越峰嶺。
一輛小小的馬車上,白衣人在靜靜吹簫。
兩點青峰,一腔晚風,那樂聲比晚歸的山風更輕柔。
馬車是寂寥的黑,人影是孤單的白。
松濤陣陣傳來,十七感到一段惆悵緩緩生髮,逐漸漲滿了她的心房,有悶悶的潮音在心底迴盪。
聽到十七的馬蹄聲,夏泠抬起眼睛。
豆豆啞啞叫著,從馬背上掙下去,撲在他的身上。夏泠簫聲一收,伸手將他抱上馬車。
夏泠也好久沒見著豆豆了,拍著他的頭說話兒。
十七解韁下馬,走到馬車邊:“千羽千尋呢?”
“在遠處。”他鬆開手,讓十七將豆豆抱回去,說道:“你是來跟我道別的罷?”
“你知道我要走了?”
夏泠頷首:“嵐京城的事情,我會替你安排。”
“多謝夏公子。”入了籍,考了職位,要走也不是輕易的事情。
“其實,那天晚上你就應該明白。蒼木不是一個需要你賣身換平安的男人。”她為了蒼木向他賣身,夏泠才是真的很難過。
——十七是個糊塗人,自己喜歡的人也看不透。
也許,她根本就是一個不屑於去了解別人的人。
松風在兩人之間輕送,十七撫平豆豆被吹亂的頭髮,看著地面道:“你還真的,很瞭解蒼木。”
“不是我,是羯庫。”提起這個名字,夏泠已不再需要隱瞞,“蒼木畢竟是他最重要的棋子。”
十七低低地“哦”了一聲。
這是一場男人與男人之間的博弈,他們幾個,大約誰也不是弱者。
“十七,見到紀子了嗎?上一回你問起過那方帕子,就是紀子送給我的。”
“見到了。”
“本來,還打算等到時機合適,將他請回府中與你見面。你應該聽說過,長雲山的‘白衣郎’曾經露過真顏吧?”
“聽說過的。”
他揚起線條秀挺的下巴,笑道:“你知道嗎?那就是紀子啊。”
十七看到他明快的笑容,不由為他所牽動。這大約是他們最後一次輕鬆談話了,她笑著跟他對答:“是嗎?我還一度以為那個露臉的白衣郎就是你呢。”
“怎麼會?”夏泠笑道,“我哪有那麼傻?”
彷彿為了留住這一點珍貴的愉悅,他細細說與她聽。
會跳舞的是羯庫,使彈弓的是郗道羿,後來冒他人之名去了北祁。他還彎著眼睛笑嘆著:“好多年沒見到阿羿了,十七,他還是那副不愛理會人的模樣麼?”
十七給了他肯定的回答。
心道,他們應該是他最好的兄弟吧?不知為何,似乎和草頭與她的“兄弟之情”不太一樣。
應該,更類似於她與十一哥之間的情份吧?
曾經患難與共,永遠唇齒相依。
想到十一哥,甜蜜與辛酸攪拌在十七的心中,胸口一陣陣抽搐。那樣宛如手足之人,再難以相見了。
十七看著夏泠含笑的雙眼,很想透過他清亮的瞳仁,尋上一尋,那裡是否也藏著跟她一般的痛。他的眼睛深難見底,十七自然找不到。
十七想,他大概,是個根本不願意被人瞭解的人。
隨著天色將晚,她道:“夏公子,時辰差不多了,我去把千羽千尋找回來送你下山吧?”
夏泠聞言,凝住了笑容。
十七也收起了裝出來的笑容。
他沉默了一會兒,道:“十七,我從不在任何人面前提起他們。”
十七點頭:“我不會跟旁人提起他們的。”此等心思她自然懂得,她甚至從來不跟蒼木提起十一哥。
“我不提他們,一來是為了他們的安全,二來是因為旁人不會懂得,我與他們的情誼。”
十七又點頭,他們之間貴賤出身皆不同,卻十數年如一日地彼此信任、共謀其事,的確沒有幾個人能夠想象。稍一利用,羅織起通敵叛國的罪名,他們誰都會粉身碎骨。
“不過,”他的目光鎖住她,“若此生,無法坦然地在你面前說起他們,這才是我的遺憾。”
十七被他看得微微一窒。
他又笑了:“如今,說過了,果然覺得痛快!”
十七揉弄著豆豆的頭髮,低低沉思了一番:“那,你不如再多講些給我聽吧。”將豆豆抱到夏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