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已經被高原酷寒連底凍成了一條晶亮的冰河。冰河旁邊冷杉成片,大雪壓得樹梢歪倒,莽原潔白。
趙十七坐在一根倒下的冷杉原木上,專心攏著一堆柴禾。
天連山邊寒月如鉤,清冷冷地點綴著悶藍的天空。
滿山的雪原被月色照得明亮,林子裡的樹枝彷彿潑墨的畫一般,落下斑斑駁駁的月色淡痕。
趙十七從蒼木的馬褡上尋找火石。
手指撫過,那馬籠頭、馬鞍上到處都是屬於蒼木的痕跡。裝飾著精美華麗的銀飾、鑲嵌著綠色松石、藍色雲青石,紅色石榴石,黑色天目石……往事一幕幕浮上心頭。
和蒼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也是在這樣的一個冬季。
十七那時才十歲,她熬不過“那個人”的訓練,在十一哥的幫助下,逃到了扎休措的湖邊。扎休措是個火山暖湖,冬天也不結冰。
她又餓又乏又寒冷,撥開湖邊的灌木亂草,看到清凌凌的湖水邊,一匹白色駿馬意態悠閒,一頭黑色獒犬身姿健壯。
白馬與黑犬之間,一個男孩手中拿著火石,正單膝跪在地上生火。
火堆一點點燃起,映出男孩雕塑般的側臉。
他長著一頭深棕色的短髮,橫七豎八調皮地捲翹在頭上,以一枚淡水晶的新月髮飾壓住額角。他足上蹬著裝飾著水貂毛的黑色皮靴,線條修長。淡褐色的外袍上繡著銀色的西番蓮花。他全身都掛滿珠寶與銀飾,顯得華貴又漂亮。
趙十七餓極了,打算去偷他的食物,卻反被他按在身下擒拿住了。
火光閃爍中,她看到他有一雙晶紫色的眼睛,比他們身邊扎休措的湖水更清澈。
當蒼木發現按在手下的是一個沒什麼氣力的小女孩,他就鬆了手,看她搖搖擺擺爬不起來,還順手將她一把拉正。
他像發現了一隻草原野狐一般對著十七上下打量。她穿著一件古怪的小袍子,從脖子到腳罩得像個布袋娃娃。她下巴尖尖,肌膚幼潤,一張嫩嫩的菱角小口,讓人很想去咬一咬。
蒼木頓時對她興趣大增:“小東西,你從哪裡來?”
十七食物沒偷到還被他弄痛了手,而且也聽不懂他的羌零話,她只能縮成一團看著他不說話。
蒼木是個性子很明朗的男孩,仰頭想了想,根據她的模樣用中原話試著問她:“我叫蒼木,你呢?”
十七不信任地看著他。
蒼木覺著沒趣:“你還是聽不懂我說話?”
十七搖頭:“吃。”
蒼木聽著她開口,蹲到她的面前:“想吃東西?”
十七頭點得像個小雞在啄米,蒼木按住她的小腦袋:“可是我剛生了火,還沒開始燒呢。”
十七兩眼綠汪汪地看著他身後的幾個囊袋:“裡面有吃的嗎?”
“有是有,是很乾的餅子。”蒼木從裡面掏出一個幹餅子,“要等一會兒煮了湯泡著吃。”
十七已經什麼都顧不得了,衝過去一口咬在那餅子上,蒼木怕她被噎著、往後拉餅子。十七死活不鬆口,蒼木跟她奪了幾個來回,笑得滿身珠寶亂響:“你怎麼吃起東西來像我的阿姆?”
他一鬆手,十七像個球一樣跌回草地上,嘴裡還叼著餅子。
她伸出小手去拉那餅子,蒼木看到她的雙手跟裹粽子似的纏滿了布條,問:“你生凍瘡嗎?這樣怎麼吃?”十七慌忙將手藏到背後,叼著餅子衝他搖頭。
蒼木說:“你鬆口,我來餵你。”十七將自己咬來咬去沒咬開的餅子乖乖吐到他手中,蒼木將她的口水在衣服上擦一擦,一塊塊掰下來給她吃。
十七用細白的牙齒輕輕咬住餅子,很靈巧地用小舌尖一挑,便將餅子納入了口中。
蒼木喜歡看她的牙齒,故意把餅子越撕越小,終於,她的牙齒磕在了他的手指上。十七有點訕訕的,蒼木笑得很快活。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十七沒有名字,她只知道自己是“那個人”第十七個孩子,十一哥便叫她為十七。
她說:“我叫十七。”
“有什麼意思嗎?”蒼木給她塞一塊餅子,十七含在口中搖頭,蒼木說:“我們羌零人的名字都是有意思的,我的名字意思是金色的太陽。”
餵了一會兒他側過頭,看十七吃東西,笑著說:“真像是在餵我的阿姆。”
名叫阿姆的獒犬不滿地從他身邊爬起來,抬著捲毛紛披的巨大犬首,仰天嗷了一聲。蒼木捧著它的腦袋,吻了吻它的頭頂,拍拍它道:“一邊去。”白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