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若谷,有一事必須提醒你,此法對藥人的損害極大,若是藥沒有完全培育成功,令妹會在葵水至後,因陰毒逐漸加深而死。活不過三五年。令妹年幼,若是未到關鍵時刻,切莫動手。以防兩失。若是藥苗成功,能過熬過三五之年,也會武功盡失,雙腿無力,取血更如受檀刑一般。不可受冷,不可受熱,不可呼吸吐納汙濁之氣,只宜待在尺寸之地靜養。藥人至此活在痛楚中,性情易變,常常對解毒人恨之入骨。成國開國以來已有兩次,藥人因恨生變,解毒不成。慎之慎之。”
南燭只覺背脊發寒。
“葵水至後,三五年……武功盡失。尺寸之地……”南燭閉了眼。
這個盒子裡裝的,果然是奇特而又無常的命運。
一剎那間,她覺得自己似乎站在一個懸崖口。
她突然明白了為什麼孃親對她如此嚴苛,一生之中,從未帶她出門。孃親是不是覺得只要南燭一直不知道外面的好,南燭就不會有所期待?等到徹底失去的那一天,也不至於太過難受。
就像一個瞎子,有一天金烏墜了,太陽不再升起,對瞎子來說根本不會有區別。
她也突然明白了為什麼爹爹看見二哥快撐不住時,只是對著孃親的靈牌喝悶酒。爹爹撒謊,那些什麼山什麼山壓根就沒有解二哥毒的仙藥,二哥的藥就是南燭的血!
“三五年……”南燭苦笑,眼淚卻不聽話地滾了出來。
看向窗外自由的天空。月色清明,涼風徐徐,竹影在花牆上搖著剪影。美得像一副水墨丹青。在這小院裡,有風,有月,有她可以全心信任的朋友,小車旁邊還有她受傷的大肥貓。
她還以為自己可以永遠擁有這一切。
她甚至還以為自己可以做跟大哥一樣的事。可以自己觸碰這個世界。
世界這麼大,有趣的事這麼多。狡黠的魯冰花,假正經的獸醫,憨厚的高程、一見她就跑的無愁公子,還有傻乎乎的沐王。騎馬、露宿、做飯、跟士兵們聊天、看燈花、賽詩。這段時間來的哭,笑,甚至屁股上挨的板子。這一切的一切,都這麼有趣,她已經有點醉了。醉得不想醒過來。
可是這封信卻告訴她,她要離開這些人,失去這一切。
怎麼可以這樣。
“哭什麼,這是好事啊。燭兒可以救二哥呢。二哥會不會很開心?”二哥笑時,溫柔得像月光。
孃親啊孃親,您為何要給南燭喂下藥?
是不是因為孃親欠二哥的太多,所以孃親要南燭來還?
二哥知道所有的真相時,又會怎樣看待自己?
他會不會離開再也不理南燭?
二哥很溫柔,骨子裡卻也很要強,他會不會寧可不解毒?
南燭越想越覺得心涼。
孃親難道就等著看二哥他自己折磨自己嗎?可是孃親啊孃親,你想過你女兒嗎?
你女兒是不是不應該有“非分”的念頭?不該有希望,不該有朋友,不該出來看這不屬於她的世界?
“理智一點,其實是好事,是件好事。”南燭竭力要自己露出一個笑,可是卻又很沒風度地用手背抹掉眼淚。
二哥不會恨她的對不對?
可是眼淚卻止不住。
二哥送的南燭花玉墜,在錦盒旁放著,月光下,溫柔圓潤。
這麼多年,二哥一直活在死亡的邊緣,這種滋味,如今南燭也嚐到了,真正屬於南燭的時間,已經不多。孃親,這是不是也是一種報應?
南燭拿起二哥送的玉墜。溫潤的墜子,像是二哥的手。
二哥,你會恨孃親嗎?你會恨我嗎?
南燭看著玉墜,彷彿看見月下花間,撫琴的二哥微微一笑,溫和卻不容侵犯,衣袂飄飄彷彿神仙,可一睜眼卻突然變成一尊魔神。他一揚手,花瓣如血花四濺。
“咚咚咚。”有人敲車門。
南燭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裡,沒注意聽外面的動靜,直到人敲門才發現。
“誰,誰呀?”南燭便抹眼淚邊說。慌慌張張地將信紙塞進錦盒裡去。
“南南,是我。”懶懶的聲音,還伴著呵欠。原來是魯冰花。
這麼晚了,他來幹嘛?
“我睡下了,你什麼事?”南燭佯裝鎮定。
“哎呀呀,少廢話。開車門!凍死我了。”魯冰花慵懶地道。魯冰花的語氣裡有種不高興的意味。
南燭擔心魯冰花看見自己哭紅腫的眼睛,一口吹滅了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