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凝固了一般在火邊怔怔地看著,看著那人的身體消散在烈火中。
很痛苦。
很難受。
卻無法露出痛苦與難受的表情,只能那樣怔怔地看著,怔怔地……
醒過來之後,他才發覺渾身燙得很,似乎發起了高熱。
略有些模糊的視線中,初言一頭銀髮在月光下尤為耀眼。
他想說什麼,初言卻搖搖首,淡淡一笑,示意他別出聲,保持體力。
“你的內力修為不如皇后陛下,所以才會發高熱,不打緊,多休息就是了。”
不,不是,他想問,為何會做那樣的夢。
只是因為他的身體狀況的緣故麼?
初言坐在廳堂中央的蒲團上,手執著一面雕琢古樸的銅鏡,靜靜地望著他,道:“記得那時,我說過的‘三劫’之事麼?”
己劫、友劫、情劫。他自然記得。洛自醉頷首。
“我原以為,經過這些年,友劫該化去不少,沒想到依然存在。”
“不過,劫數也許是契機。”
洛自醉半合上眼,此時談起友劫,他已經能夠確認這位劫難之友是何人了。
“而且,我曾說不知你會不會遇到情劫。目前看來,情劫已動。”
情劫?洛自醉有些不解地望向初言仍是淡淡笑著的臉。他這些年不曾認識外人,怎會有情劫?
“此乃天機。”瞧出他的疑惑,初言淡然回道。
帶給他情劫的人已來到了他身邊?會是誰?洛自醉回想著,卻仍然沒有半點頭緒。看來,他應該不是一世孤星了,然而,他卻並未感覺到半分喜悅。
帶著難解的疑問,他又沉入昏睡中。
睡夢中,仍是烈火熊熊。
那人側過身,隱約望了他一眼,又一次消失在火焰中。
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仍只能渾身僵硬地目睹他再一次消逝。
火灼疼了眼,他垂下臉,雙頰上一片冰涼。
池陽某條官道上,四匹駿馬飛馳而過,如暗夜中的幻影。
第二十二章 鈞禹之行
鈞州,位於池陽西南群山之中,緊鄰西海,與溪豫交界。
因地方偏僻,不甚引人注意,當地世族們作威作福,橫行霸道,肆無忌憚。百姓不堪其害,千里迢迢到京城,欲告御狀,卻不得其門而入。萬般無奈之下,他們流落到太學附近,請求太學生相助。太學生據其所言撰寫一紙訴狀,交給了吏部尚書棲風君。經棲風君呈給皇后陛下過目後,陛下當即派遣暗行使查明此事。一個月後,棲風君罷免鈞州大大小小所有地方官,派遣太學生出身的新官任職,並請聖旨,將鈞州世族全數降為寒族。從此,鈞州再無耀武揚威的紈絝子弟。
這尚是三年前的舊事,如今仍為鈞州百姓津津樂道。
某個夏日的傍晚,許久未曾有外人來的鈞州,出現了四位風塵僕僕的旅人。他們都身披深褐色麻布披風,遮住了臉,走過鈞州街道上時,不少人都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們。
不過,四位旅人並未在城內客棧裡歇下,而是牽著馬徑直出了城。
這幾位匆匆過客,並未給鈞州人留下多少印象,自然,也未引起鈞州前世族們的注意。
清晨,海風獵獵,亂石嶙峋,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
這亂石崖乃是鈞州人都不敢輕易前來的地方。烏黑的怪石群矗立在深海邊,波浪起伏時,浪潮拍擊著石面,四處飛濺,洶湧之極,令人膽戰心驚。
這時,紅日尚未升起,天邊只一團赤色的雲霞。亂石崖仍一片昏暗,只可聽見如雷霆般的濤聲。
雲霞愈豔,半輪紅日跳出群山之間,將半邊天穹映得雪白。隨著紅日的攀升,另一邊天空的鬱藍漸漸褪去,天與海的界限漸漸分明。最終,幽藍的海水與蔚藍的天空在遠處相接,似乎極遙遠,又似乎極近。
最靠近海邊的巨石上,並坐著兩個俊美少年。
水早便濺溼了他們的發和衣物,波濤就在他們足底轟鳴,但他們全不在意,都只是遠眺著天海交界處。
他們臉上都帶些疲憊之色,雙目卻炯炯有神,神情也十分平靜。
過了一陣,海面忽然平靜下來,微風徐徐拂過他們的臉,輕輕的浪聲彷彿低喃。
“聽說這海底棲息著一條龍,因此永遠沒有平靜的時候,怎麼突然靜了下來?”一位少年倏地笑道。
“遇上真龍天子,自然不敢造次。”另一位少年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