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人。又或者是含漾太笨,這麼多年,身邊跟了個定時炸彈,還傻傻地沒發覺。
含漾突然覺得累了,挺直的腰板漸漸佝僂,好累,沒有支撐自己的力量。她疲憊地揮揮手,道:“我們主僕一場,我也不為難你,等再過幾個月你出了宮,就把這裡的事統統忘個乾淨吧,在這後宮裡呆過,誰也不敢說自己是清清白白的一個人。”
她嘆口氣,繼續道:“真好,你還能有機會活第二次,出了宮,就等於再世為人,清清白白的一個人……”
“娘娘……”梧桐打斷她,朗聲道:“奴婢生是寧壽宮的人,死是鍾粹宮的鬼。”
含漾愣了愣,隨即大駭:“你是說……”
“奴婢什麼都沒說。”
含漾仍然按睜大眼,按捺不住心底的震驚。她愕然看著一臉鎮定的梧桐,不明白她怎麼能夠如此坦然接受殘酷的命運。
“娘娘若是沒什麼吩咐,奴婢就告退了。”一如既往溫和的聲音。
含漾張了張嘴,感覺有很多話要說,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她頹然地垂下頭,輕輕道:“算了,你下去吧。”
“是。”梧桐打個雙福,轉身出去,指尖剛剛碰到門框,就聽含漾問:
“等等……你後悔麼?”
她沒有迴轉身,第一次做出不合禮數的舉動,淡淡道:“像奴婢這種身份,根本就沒有後悔的資格。”
真好,有人陪我一塊死。
含漾喃喃地自言自語,語氣中不乏諷刺。
梧桐。
她怎麼可以忍受?臥底十幾年,然後同歸於盡?該說她是識時務的聰明人,還是奴性重到無可救藥?
含漾不由得想到天一。沒心沒肺的天一,迷糊,遲鈍,大聲,在宮裡一住十幾年,仍然天真得像個孩子,連個簡單的眼色都無法理解。
幸好她是天一,不是梧桐,她有圖嬤嬤這個親姑姑在,絕不至於淪落到成為人肉炸彈。
自己馬上就要走了,可以放心她麼?項啟源是救不了這個小迷糊的,不過圖嬤嬤總不會不顧念親情吧?天一這樣擔心,料也不會做出什麼不可原諒的事情來,最多也就是偷偷懶,圖嬤嬤總會罩著她的吧?況且太后也答應過……
算了。想想看梧桐的下場,還是算了吧。
又什麼都不能說,說了,天一必定日日膽戰心驚,反倒容易出錯,惹得太后又起殺機,到時候,真是誰也救不回來了。
連喝了一個月的慢性毒藥,果不其然,含漾已經病得起不了床了。
梧桐似乎對計劃中的現狀十分滿意,依然盡心盡力侍候她,一切需要儘量滿足,有時候含漾甚至覺得,她根本不像自己一樣在等死。
不知是什麼毒藥這麼厲害,抑或是項啟源醫術太爛,久久查不出個結果,眼見這沉痾難愈,康熙親自過問她的病情,讓太醫院的名醫們輪流問診,竟然都道是勞累過度,經年累月,怕是難救了。
含漾冷笑。真是一群庸醫,不是查不出,就是不敢說。
天一急得眼淚漣漣,直道:“怎麼會這樣?年前不是還好好的麼,怎麼突然病又重了?藥不管用麼?”
含漾見她手足無措的樣子,再看一眼鎮定自若的梧桐,不禁深深嘆息。
叫她怎麼放心得了天一?這個孩子。
梧桐看在眼裡,俯身為她掖了掖被子,輕輕道:“娘娘放心,沒事的,一切會好的。”
含漾閉上眼睛。
也只能讓她去了。
康熙五十一年四月。
丙子,上奉皇太后避暑熱河,起鑾。
壬午,上駐蹕熱河,幸皇三子府。接諜報,知悉鍾粹宮庶妃鈕鈷祿氏病重,批註傾太醫院全院之力,務必治癒。
五月,諜報頻頻,病情日趨嚴重,太醫束手無策。
六月,癸丑朔,日有食之。鍾粹宮庶妃鈕鈷祿氏殤逝,年二十七。
七月,鍾粹宮宮女赫爾格?梧桐年滿三十,即放行出宮。不久,暴斃家中。
九月,上奉皇太后回宮。
昔日鍾粹宮的繁盛景象過去,往事如煙,一下子寂寥起來。沉沉的宮殿彷彿從來沒有絢爛過,一徑平淡著。
好涵養。
後殿廡房的窗“吱呀”一聲開啟,一隻消瘦的手伸出來,探了探外頭的溫度,然後又收了回去。
天一重又躺下。
含漾死後,她強撐著辦完喪事,便一病不起。幸而沒有什麼大礙,在床上躺了三五天,便也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