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鱗和顧惜朝本來的意思,就是隻要使這幹人的幾個主將折損,要殲滅他們,以眾擊寡,便絕對不成問題。但秘巖洞裡有人主持大局,便不易同時發兵攻取了。
不知怎的,海託山見人未來齊,失望中反而隱隱有些欣慰。
——為什麼會感到欣慰?
他自己也不知道。
也許他是“良心發現”,也許他覺得敵人越少,越好應付。也許他心裡也不想因為自己的這個陷阱,而把這於江湖好漢都“一網打盡”……
不過無論怎麼想,他都希望自己能夠“演出好戲”。
他但願自己能“演出成功”。
成功?
失敗?
在雨裡分不清,在相交裡看不明,在將來命運的陰晴裡,誰都未知情。
鐵手等人終於打馬來到了海府門前,在雨裡風中張燈結采的海府高第,反而更添淒涼景況。
他們當然都化了妝,易了容,不過並沒有徹底改頭換面。
他們這樣做只是避人耳目,再說,易容術最多隻能騙騙粗心大意的人,絕對不能換日偷天,也瞞不住銳睛厲目的老江湖。
他們跟平時赴海府運糧、計議的妝扮,完全一樣,所以海託山很容易便認出是他們。
這一點海託山一直都很感安慰。
他的視力依然精銳。
這顯得他還未曾老。
至少沒有完全老。
就算他已經老了,他還是可以拿這點來安慰自己;一個老人家如果不懂得自我安慰,絕對是一件很不討好的事,正如一個失敗者一樣。
他覺得自己眼力就比吳雙燭好出許多。
他這樣想的時候,每次都必定忘了考慮到,他的體力卻逐漸不如吳雙燭。
有些事,想不起要比想起來得好。
忘記,本來就是人類“護身符”之一。沒有這個個字,缺少這個本能,人只有活得更不愉快。
只怕,有些事愈想忘記,愈難以忘記。
有些事要想起,卻偏偏常常忘記。
人生裡最痛苦的事,就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思想;人最可貴的自由,便是無法控制對方怎麼想、想什麼。
有些時候,連忘記都忘了,才是真正的忘記,有時候,快樂的記取,會讓你記起忘記了的,而痛苦的記憶,會哭給忘了的忘記聽。
他在門口相迎這幾個從漫長風雨長路過來的敵友,因而想起他走過大半生風雨悽遲的江湖路。
鐵手也記起了一件事情。
一向以來,都是吳雙燭在這兒迎待他們的,現在吳雙燭正在做壽,也許不便站在風雨飄伶的門前,可是巴三奇呢?怎麼要海神叟親自出迎?筵宴上不是要他來主持大局的嗎、鐵手只是想起這些而已。
想起這些,並不能改變什麼。
更不會讓他踟躕不前,或折回來時的路。
改變人生的,往往不是因為想起什麼,而是遇上什麼,明白這點的人就該知道常常陷於回憶裡,其實與事無補。
海神叟迎迓道:“你們來了。”
三人在馬上打傘,但衣衫都溼了。
一道閃電。
鐵手笑道:“好大的雨。”
殷乘風道:“多熱鬧,連風雨都給吳老湊興兒。”
海託山忙道:“你們真是有心人,這麼大的風雨都趕來賞老二的臉!”
赫連春水躍下馬來,笑道:“我要給吳二伯拜壽,真逼不及待呢!”
又一陣閃電。
接著一個雷響。
三人捺衣走上了石階,走進了大門。
閃電剎時蒼白了大地,他們都沒有一對俯視蒼生的眼,看見這灰漾漾與慘白的大地上,有多少人正在風雨中亮著兵刀伺伏在所有在高處或低地的暗影裡。
顧惜朝在內堂埋伏,已接獲鐵手等一行三人來到門口的訊息。
他的雙手攏入袖子裡。
左手姆、食、中三指,捺住一把小刀的木柄,輕輕的在彈動著,右手握住一把小斧,已微見用力。
轟隆一道電閃,夾著雷嗚。
顧惜朝猛想起一事。
他疾地掠入大堂。
——他想起了什麼事?
——他要做什麼事情?
鐵手、赫連春水和殷乘風,已在海託山的引路下,已穿過了前庭。
顧惜朝躍入大堂,那一眾正擬“演戲”的人,紛紛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