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落而天下知秋。 涼州所轄地界的北風一日比一日凜冽。 大唐驛站制度成熟,驛長通常由附近的大戶擔任,攜家帶口住在驛站; 驛丁則由村民輪番服役,會給予一定的工錢,百姓比較樂意。 驛長老董吩咐驛丁灑掃院落:“是河源軍的人!打點精神,莫在客人前失了禮數。” 車馬越來越近,整齊地停在雲威驛的前方。 高大俊朗的趙忠下馬,客氣地讓人呈上身份文書。 他來往過涼州幾回,認得驛長老董,但該有的流程還是得有。 核驗完文書,趙忠帶著人走進驛館,空氣中瀰漫著羊湯的香味。 “老董知道我們要來?”趙忠爽朗笑道,“這個香味可把我肚子裡的饞蟲都勾了出來!” 老董笑眯眯地說:“趙郎來得巧,我們驛館還有一行貴客,卻是你的鄉親!” “哦?”趙忠又驚又喜,猜測是哪家鄉鄰到了這遙遠的涼州。 能住進驛館的,都是有一定身份的人。 若是趙家的人,那就是“家人”,既然說是“鄉親”……“是劉家的人?” 正思索間,前面出現一個褐色捲曲頭髮,高鼻深目的年輕郎君。 此人大聲笑道:“真的是趙兄來了!我還以為老董跟我說笑!” 趙忠雙目一亮,三兩步上前:“是劉增壽!我還說是哪家鄉親呢!” 他們這回可真真正正是“他鄉遇故知”,兩撥人匯成一波,喝著羊湯吃烤羊。 天增歲月人增壽,劉增壽這名字,一聽就很有意境,沒點才華的人想不出。 他的父親,就是西域的傳說,吞掉阿史那胭脂數千兵馬、反客為主、軟飯硬吃的現任瑤池都督府大都督,劉植是也! “趙兄又回鄉送年禮?我看你們帶了好多東西!”劉增壽好奇地問。 趙忠臉微微紅了紅,說:“還有些是聘禮,我要去未來岳父家下聘。” 劉增壽怔了怔,隨即連聲說“恭喜”,又嚷著到時候要回天明村喝喜酒。 趙忠笑著說好,問劉增壽來涼州所為何事。 “我來看馬!”劉增壽坦誠地說,“董家在北邊草原的馬場出了一批駿馬,全都帶來涼州,過幾日有個賽馬會,遠近的馬商和富戶都過來看。” “我打算選一批好馬,帶回西域!” 趙忠驚訝:“你已經能處理這樣的大事了?” 一匹好馬價值千金,劉增壽年紀輕輕能經手數十萬貫的大事? 劉增壽按捺著心中的得意,矜持地說:“還行!主要是父親信任我。畢竟我是中山靖王之後……” 嗯,劉家人的良好傳統,吹噓祖先。 趙忠淡淡地說:“家父河源軍經略大使,家叔華陽公趙宰相。” 劉增壽:“……啊,哈哈!咱不比這個!你既然來了,不如也跟我一起去看馬?挑一匹好馬,送去下聘很體面!” 趙忠動了心,買一匹小胭脂馬送給未婚妻,很能體現誠意。 驛長老董進來送羊肉餛飩和餃子,聽他們議論董家馬場賽馬會,笑盈盈地說:“兩位郎君都是董家親戚,最好的當然留給你們。” 劉增壽知道老董是董家旁支,打趣道:“既然都是親戚,能不能白送?不瞞你說,我出門沒帶錢,家父說先賒著!” 老董答道:“這事我不能做主!郎君可以和我們少主說,他已來了涼州。” 董家少主? 劉增壽和趙忠互視一眼,反應過來,是董昊的獨子董爍。 那小傢伙不是體質弱,常年養在家中,董家怎麼會放他出遠門? 趙忠摸了摸下巴:“既然董家表弟在,我一定要去的。錢不錢的好說,買貴了也沒有便宜外人。” “喲!趙兄真是豪氣!”劉增壽眯了眯眼睛,“不如你把我的賬也結了?” 這郎君跟他祖父和父親一樣,秉承劉家傳統,能不花的錢都不想花、“勤儉持家”。 兩隊人說笑著大口吃著羊肉,再喝兩壺酒,從裡到外暖洋洋的。 在驛館休息兩日,劉增壽和趙忠一起去到涼州城董家大宅,遞上拜帖。 董家已經來了許多參加賽馬會的客人,門房帶著客套疏離的笑容接過拜帖。 隨手開啟一看,門房嚇了一跳,飛奔進去稟報。 河源軍經略大使、瑤池大都督! 哪一個都是威震一方的大人物! 正巧,跟他們董家都有親戚關係。 過了一會兒,董家大宅裡有人匆匆趕出來。 董爍整個身子裹在猞猁皮大裘衣中,看起來像個圓滾滾的大貓,倒在地上恐怕都爬不起來。 劉增壽高興地說:“老弟,真的是你!你娘終於肯放你出來了?” 董爍靦腆笑道:“兩位兄長好。我跟母親說我長大了,應該懂一些家族事務。難得有賽馬大會,過來湊湊熱鬧。” 他是家中獨子,董家的馬場規模越來越大,家中有花不完的錢財。 他的姑父是當朝宰相、姨夫是當今皇帝,沒有人敢覬覦他的產業。 按理說,他完全可以躺平啃老,但少年人還是有骨氣,想展現自己的能力。 董爍作為“東道主”,熱情地招待劉增壽和趙忠,得知趙忠要回鄉下聘,還大方地送了兩匹好馬做賀禮。 “這麼好的馬,我怎麼能白收?”趙忠執意要給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