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這天白晝最短，黑夜最長。天色早早暗下來。
82年，幾乎沒有什麼娛樂活動，即使有，農村人也捨不得消費。
為了省點電費，高家早早熄燈。
黑暗中雲溪的眼睛亮的驚人。夜深了，高季喜呼吸均勻，顯然已經進入夢鄉。
云溪對這個同床共枕的男人，有著深刻的瞭解。
睡著後，那是地震都不一定震醒的主。
云溪悄悄往床邊挪了一點，微微側著身子，去聽隔壁臥室婆婆那邊的動靜。
婆婆呼吸有些粗重，很有規律。
老年人呼吸都重，云溪憑經驗判斷，婆婆身處夢鄉。
好吧，萬事俱備，只差她這股東風了。
悄悄坐起身子，披上床邊衣架上的大衣。
云溪小心翼翼來到客廳。
怎麼感覺有些不太對，自己家，偷偷摸摸的，好像是在做賊一樣。
云溪唾棄了自己兩口，怕什麼，她做的都是正經事，經得起良心拷問。
一念通達，云溪重新恢復鎮定。
拍拍臉蛋，捏捏鼻子、喉嚨，云溪有條不紊行動著。
一邊回憶動作要領，一邊整理著語言。
云溪有個小秘密，連雲家人都不曾知道的小秘密。
她會腹語。限於那個年代見識有限，當云溪跟著越調大師申老師學戲時，練習發聲時，不小心發現她可以不透過嘴巴發出聲音。
云溪確實天賦異稟，她居然可以模仿他人聲音惟妙惟肖。
云溪當時年紀小，這一發現，可把她嚇壞了。
怎麼也不肯在學習了。
當年可把雲父氣個夠嗆。
他們村好不容易走出去一個國家級的越調大師。
他也是搭了人情，為女兒奔前程的。
申老師一眼看中雲溪的資質，這身段，聲音，通身的氣度，是個學戲的好苗子。
越調更重視表現，宛如一場音樂劇，對情感表達要求很高。
講究身段優美，唱腔婉轉抒情。
云溪一開嗓，申大師拍案叫絕。
“老雲啊，這徒弟我收下了，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料。”
雲父那叫一個喜出望外啊。
他一個村醫，這輩子很難走出小鎮了，云溪卻可以拜名師，改變命運，走向更高的境界。
父母有幾人能拗過孩子的，云溪最終還是和成為名角失之交臂。
這個秘密，云溪藏了很久，後來她接觸到了腹語，才明白鬧了個大烏龍，這原本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後悔嗎？大概有一些吧？云溪有一段時間，喜歡上了穿上戲服，投入表演的那種狀態。
彷彿真的變成了劇中人，娓娓道來生平，唱出不甘。
申老師是失望的吧？云溪理虧，後面一直不曾聯絡過師父。
如今有了彌補的機會，還是要找時間修復一下關係的。
“老婆子，老婆子。咳，咳，咳”聲音忽遠忽近，一陣陣斷斷續續傳到高母耳中。
高母渾身一個激靈，怎麼好像聽到了老頭子的聲音。
“老頭子，是你嗎？”高母的聲音顫巍巍的。
擱誰誰不怕啊，雖然是一心愛慕的枕邊人，到底人鬼殊途，陰陽兩隔啊。
“唉。”回應她的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云溪腹語運用還不太熟練，只能裝神弄鬼。
“老頭子，你回來幹什麼啊！逢年過節的，我也沒少送錢給你啊。
你在嚇著孩子們。”
高母蜷起身子，再度往床靠牆那一面縮了縮，恨不得'整個人貼到牆裡面去。
婆婆的一系列小動作，黑暗中雲溪看不分明，憑著顫抖的聲音，卻猜測個八九不離十。
有敬畏就好，最怕那些混不吝的，不好糊弄。
“還不是你乾的糊塗事，我們高家天賜的一雙麒麟兒，你要謀害他們，我在下面也不安心啊。”
“啊！老頭子，你講真的啊！”高母似乎不太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這好事怎麼不落在他們家高歡喜身上啊。
“老頭子啊，你怎麼不幫著咱家歡喜跑跑關係啊。”
談到關於切身利益的話題，高母暫時忘記了恐懼。
想著機會難得，怎麼也為女兒謀個造化。
云溪被這出人意料的腦回路驚到了，打好的腹稿都忘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