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話和你說。”他看著了了,又重複了一遍。
遇事躲避不是裴河宴的行事風格,只是在和了了有關的事情上,他總會斟酌再三,生怕出錯。
但這種情況,可一可二,絕不可再三。
他抬眸看向蓮花座上眉目低垂,滿眼慈悲的佛像。他幼年被老夫人牽著送入寺廟時,從梵音寺正門入門神殿,兩側佛陀威勢凜凜,或持刀戟,或拿榔捶,頗有震懾驚駭之感。
六歲時,他的身量才足半人,老夫人與方丈閒說之時,他就這麼仰頭看著殿內各路佛像。不知是誰問他,可否害怕。
他搖了搖頭,說不怕。
無論是這個地方還是這裡的佛像,都給他一種熟悉親近之感。
老夫人看著他,滿眼憐愛地與方丈說:“我這小外孫和佛門有緣,只是每日夜裡驚夢,睡不安枕,我帶他瞧過不少醫生,什麼辦法都用了也不見效用。後來聽他說了夢裡所見,依那描述不就是佛家的瑞相所現嗎,所以就想著帶過來讓哪位師父給照看一陣子。”
當然,這不過是託辭。老夫人來之前便詢問過寺裡的方丈,可否收容六歲的稚子。
圓川方丈和過雲法師是寺裡唯二知道他身世的,過雲不願意收養他,甚至因此和圓川方丈大吵了一架。
裴河宴幼時比較鈍感,並不覺得不受待見是什麼值得記恨的事。老夫人將他留下,說留在寺裡安魂養神三年,三年期滿,再行接回。
可這期限,不過是將遺棄說得冠冕堂皇些罷了。
他母親再嫁,對方是二婚,所以也不太計較有他這麼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但唯一的要求便是將他遠遠送走,將這樁醜聞徹底掩蓋。
他幼時身不由己,好在虛長至六歲,也沒享受過太多親情,除了剛入寺睡大通鋪有些不習慣外,他適應得還算快。
每天凌晨三點,他要隨師兄們早起去做早課,字還不認識的年紀,只能坐在大殿的最後,昏昏欲睡。這樣過了不知道多久,他後來的師父過雲看不下去,將他抱回了方丈樓親自撫養。
他沒說要當他師父,也沒說讓裴河宴以後就跟著他了,但他耐心的抽出時間教他識字,教他一切生活必需的技能,包括洗衣包括做飯。
裴河宴想學經書,想和師兄們一起上早課,打坐休禪,可過雲不允許。他說:“你三年後是要回去的,你學好我教你的這些就可以了。”
“老夫人不會來接我的。”小河宴那時雖小,但已經懂了不少:“我媽要結婚了,家裡不允許有我的出現。”
過雲看著他久久不語,那是裴河宴第一次看見他師父眼裡裝滿了對他的憐憫與不忍:“你這一世可得好好渡。”
裴河宴彼時並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但正式拜過云為師的那一天,他對他說:“我給你參詳兩個八字,你聽著就好,別太往心裡去,也別不往心裡去。”
他排了南啻時期無宴法師與大雍王朝拂宴法
師的命盤給裴河宴看,告訴他:“時間是有輪迴的,到了某一個點,時光回溯,會重新回到矩點。你就是那個最新的矩點。”
那日之後,裴河宴正式邁入佛門,成了俗家弟子。
而三年期滿後,老夫人託信說自己病重,並感激過雲法師能將小河宴教養得如此之好。她隻字不提要帶小河宴回去的話,像是全然忘記了當年自己是怎麼說的。
或許是出於愧疚,老夫人連續給梵音寺添了十幾年香火,並供養寺內尊師修行,直到她去世的那一年。
裴河宴九歲那年,塵緣斷盡。
老夫人去世那年,他與家族之間那根懸懸的細絲也徹底崩裂。
跪香這兩日,他將自己的人生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六歲的,九歲的,二十歲的,三十歲的。
了了來之前,他剛剛回憶完這堪稱前半生的——他的人生。
裴河宴握著她的手腕沒鬆開,他要說的話也不長,幾句就好。
“我今天跪在這,是因為我對你動了心,所以犯了戒,該受罰。”所以他剛才才會在了了問他時,強調他只是犯戒而不是犯錯。
他從不覺得這是個錯誤,甚至在他有意無意的放縱自己的心意時,他的潛意識就曾警告過他,會出現這樣不可控的局面。是他自己,不願意停下來。
了了終於聽到這句話時,第一反應竟不是驚喜,她反而感到了害怕。
他像是做了破釜沉舟的決定,所以才會在佛堂裡就要與她說個明白。否則以他對自己信仰的尊重,他不會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