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無動於衷,汗水溼透了軍裝,他無精打采地低垂著頭。伍六一突然覺得不對,他蹲下來,揭開許三多的軍帽,他發現帽簷下許三多,眼神極其茫然。
“你怎麼啦?許三多?”
“我在看七連。”
“你把自個兒魂看丟了!”
“這個月我跟人說不到十句話。其他時間我都在跟自己說話。”
伍六一:“傻瓜!”
許三多說:“頂不住了。真頂不住了。團部跟我說轉士官,我說轉。我爸來信說復員回家,我說回。”
許三多突然臉色慘白地捂著腳。果然抽筋了,而且抽得極其厲害,伍六一一言不發地把他揪了起來,在操場邊走動著,邊走邊罵著:“你這個蠢貨!你抽風哪!這兩事完全揹著的,轉士官是延長服役,你又說復員?”
“我知道,我沒辦法。團部跟我說轉士官,沒說換地方。我一個人。閉上眼以為你們就在周圍,屋裡都是你們。一睜眼,我一個人。”
“瞧你,就這點出息勁。”伍六一猛地把他推開。
“我爸就要來……已經上路了。”
伍六一抱著胳臂,瞪著許三多一瘸一拐地活動著抽筋的腿腳。
“沒跟我爸說七連沒了。我爸說復員。我說好。我又沒想復員,我就是不知道怎麼辦。我又跟我爸說我不知道復員不復員。我爸說滾蛋,他來給我拿主意。”
伍六一沒有回答,他走開,走兩步又停下來問:“什麼時候來?”
許三多茫然地看著他。
三天很快就過去,許三多站在團門口看著空空的路面發愣,他又看看哨兵,哨兵永遠嚴肅的臉上也忍不住露出來笑意。伍六一抱著胳臂在許三多身邊站著,他表情也很古怪。
一切歸於許百順所賜,包扔在一邊,剛跟兒子見了面的許百順叉了腰,以許三多為軸心,把伍六一也包在裡邊,如市場買肉豬一樣上下打量挑肥揀瘦。
許三多閃過了背後踢向屁股的狠狠一腳,閃了個空的許百順一頭撞到許三多懷裡。
許百順有點不服:“你就這麼孝順啊?沒見面先閃我一下子?”
許三多一邊扶,一邊滿嘴地叫爸!他很想哭。
許百順沒理他,說:“躲得很熟嘛,這裡常有人踢你啊?”一邊說一邊掃了伍六一一眼,伍六一確實長得像常踢他兒子的人。
許三多直接把父親接到了酒館裡。然而,讓許百順感到稀奇的,卻是那些從門前隆隆經過的炮車們,他不時地從椅子提起屁股:“那些傢伙就是你們的戰車?”
許三多說那是炮營的,自行榴彈炮。許百順沒聽懂。
伍六一說:“頂百十臺拖拉機吧。”
許百順看了一眼伍六一,對許三多問道:“你說做了啥代理班長,這是你的兵嗎?”許三多說:“他是伍六一,是咱們上榕樹的老鄉。”
伍六一說:“我是機步一連三班的班長。”
許百順撓撓頭,他搞不懂這關係也不想搞懂,只好轉移話題,說:“咋不吃菜,怎麼著,怕你老子我付不起錢啊?”
他把服務員剛拿過來的一瓶酒搶過來,卻怎麼也擰不開。伍六一接了過去,兩隻手指一搓就搓開了,他給許百順滿滿地倒上了一杯。
許百順要給兒子倒酒時,許三多回絕,部隊上不讓喝白酒,許百順不聽這些說:“你馬上就復員了。”
伍六一拍拍許三多,給他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許三多用不著這麼死心眼。
給許三多倒完酒,許百順就開始摸許三多的肥瘦,他想在部隊裡有的是吃的,他覺得許三多應該是一身的肥肉,可他發現沒肥多少嘛。但許三多告訴他,自己結實了。
許百順還是瞅著他的許三多沒有什麼變化:“別人都長出息,你可還是大錘子砸不出個屁,也是,當兵能長啥出息?對不對,你們?”
許三多告訴他:“見得比以前多了。”
許百順就瞪起眼睛來,他說:“能有我多嗎?我去過廣州深圳,進過世界公園,那都照了相。我還坐了摩天輪,喝了四十塊一杯的洋酒!回來時是機票不打折,要不我空中公共車都坐過了!”
伍六一使勁繃住了笑臉。
是沒您多。許三多願意順從他。於是老頭的話就來了,他說:“所以啊,兒子,你這跟我一說想家,我那邊主意立馬就定了!役期也滿了是不是?”
“滿了,可是……”
“我知道,差個手續。你啥事不要老子操辦?辦了,復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