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齊泰身為兵部侍郎,算是個高階官員之外,其他幾人又在哪裡呢?如今不過眨眼之間,他們就踩到了所有人頭上,要說站班的這些官員們對他們個個都心悅誠服,那是不可能的。
御座上,朱允炆的臉色有點發青,憤怒、期待當中,還帶著些緊張,雖說他已經拿下了三個叔父,可是除了齊王,另外兩個叔父他根本沒有照面兒,而齊王不只沒有燕王的威望和資歷,也不是像眼前這般,在文武百官面前見面。
以朱允炆的年紀和閱歷,他還做不到喜怒不形於色,冷冷地說一聲宣燕王覲見之後,朱允炆的腰桿兒便下意識地往龍椅的靠墊上一倚,似乎是想找到一點倚靠。看他那樣子,眼下也無心繼續別的程式了,似乎他今日上朝,就只為朝見燕王這一件事了。鴻臚寺一見,便識趣地退回班去,整個金鑾殿上鴉雀無聲,人人都在等候燕王進來。
方孝孺微微蹙了蹙眉,覺得皇上這麼沉不住氣,似乎有些有失帝王的威儀,可是現在殿上氣氛十分壓抑,也不是適合勸誡的時候,他只得在班中站定,尋思著一會兒如何質問燕王,追究他冒犯君王之罪。
燕王來了,大踏步地來了。
燕王穿著皮弁服,身上一件不著任何紋飾的大紅絳紗袍,蔽膝與袍服顏色相同,懸玉鉤一對,頭戴九縫朝冠,朱纓緊束頜下,兩條朱穗隨著他的步伐微微顫動著,滿朝文武齊刷刷看去,燕王目不斜視,龍行虎步,昂然直趨金殿之上,到了陛階之下,向上邊端坐的建文帝兜頭一揖,沉聲道:“臣朱棣,見過皇上!”
“轟”地一聲,滿殿嘩啦,誰也沒有想到,燕王昨日在孝陵祭祖,說些冒犯君上的話也就罷了,好歹還可以說是傷心忘形,今日在朝堂之上,當著滿朝文武,他竟然敢立而不跪,不行人臣之禮。
本來壓著火氣想等燕王下跪見駕的時候才拍案斥他欺君的朱允炆愣住了,面對朱棣如此傲慢無禮的行為,他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不禁求援地看向自己的師傅。黃子澄也被朱棣的舉動氣得不輕,可他還沒反應過來,監察百官風紀的御史曾鳳韶已站了出來,厲聲叱道:“燕王登殿不拜,目無君上,可知這是大不敬之罪麼?”
燕王昨天在孝陵鬧那麼大舉動,為的就是今天百官齊至,闖一場更大的風波出來,哪裡怕他指責,朱棣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問道:“你是哪個?”
“監察御史曾鳳韶!”
曾鳳韶正顏厲色地道:“臣今日是殿上風紀監察御吏,殿下登殿不拜,目無君上,臣職在糾劾,豈容殿下如此無禮!”
朱棣仰天打個哈哈,斥道:“本王與皇上有家事要說,你休得與本王聒噪,退下一旁!”
曾鳳韶厲聲道:“這是金殿,何來家事可談!”
朱棣怒目一瞪,厲聲道:“皇帝家事,便是國事!”
曾鳳韶微微一窒,還未想出措辭,朱棣已轉身,向朱允炆朗聲道:“臣非是不知人臣之禮,臣見駕不拜,實因胸中鬱郁,滿是不平之氣,拜不下去。”
朱允炆嘴唇翕動,囁嚅著正不知該不該接朱棣的話碴兒,朱棣已直言不諱,向他問道:“臣此番進京,是要當面問陛下,陛下是要將諸位叔父斬盡殺絕方才安心麼!”
這一句話一出口,大殿上的喧譁聲刷地一下不見了,靜得彷彿掉下一根針來都能聽得清楚,朱棣雙臂一張,凜然說道:“臣朱棣,現在就在這裡,如果皇上想要臣死,只須一道口諭,臣立即撞死在這蟠龍柱上!”
朱允炆傻了,他是想耍流氓,卻又不肯讓人說他是流氓的,被朱棣這樣當面撕破臉皮,一時間臉皮脹得發赤,赤中透紫,更加地說不出話來了。他可是從小就做皇太孫,誰敢對他這麼說話,這口才要是不經鍛鍊,可是絕對不可能俐落的,這副情形落在文武百官眼中,分明就是皇帝理屈詞窮。
眼見朱棣赤裸裸地逼問聖上,黃子澄怒不可遏,他氣極敗壞地跳出來道:“燕王大膽,你見駕不拜,指斥君上,簡直是大逆不道。我建文皇帝王友愛孝悌,天下皆知,殿下如此胡言,該當何罪?”
朱棣也豁出去了,既然採納了道衍的計策,他便絕不猶疑,當下一聲狂笑,指著他說道:“黃子澄,若說有罪,你第一個有罪!你身為帝師,都教了皇上些甚麼?你蠱惑皇上、離間皇親,陷害親王,敗壞朝綱,若先帝朝時,似你這等奸佞之徒,早已全家抄斬,還容得你在這裡擺出一副道貌岸然、滿腹齷齪的嘴臉?”
黃子澄被他氣得嘴都歪了,哆嗦道:“你……你……你太囂張了!太囂張了!你眼裡還有皇上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