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大皇子成了太子,坐鎮南京,三皇子封為趙王,藩國北京。偏偏這一向最受他疼愛的二皇子,給遠遠打到雲南去了,這其中意味著什麼……
立儲詔宣罷,皇上再下一旨,命成國公朱能兼太子太師、淇國公丘福兼太子太傅,吏部尚書蹇義兼太子府詹事工部右侍郎金忠為兵部尚書兼詹事,兵部右侍郎墨麟、工部左侍郎趙毅兼少詹事……這些就都是東宮屬官了,一系列任命下來,又把陳瑛打了個暈頭轉向。
太師是三公之首,封的是成國公朱能,這是個虛職,沒啥實際意義,作為隨皇上起兵的資格最老的武將之一,加封朱能太師,這是希望自己的老臣繼續為太子效力,這不只是對太子的愛護,也是對從龍老臣的一種愛護,可以確保他不受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影響。
淇國公丘福受封為太傅,也是同樣的道理。隨朱棣起兵的三員大將中,張玉死得早,朱能和丘福是碩果僅存的兩位,雖然前番因事被貶謫北京,可那只是懲罰,聖寵並未因此變薄。再者,他以前雖擁戴的是二皇子,可是加封他為太傅,也有希望這位老臣與太子言歸與好的意思。
這是為了安撫,有點和稀泥的意思,不過也不全是,歷史上朝臣們在儲君未立時有所偏倚,立了儲君之後照樣忠君忠國的大臣,照樣比比皆是,總不能因為他曾經矚意過二皇子,就把他一棒子打死。
不過,他雖封了太傅,卻沒說要調他回南京,換言之,這位太傅得在北京看著趙王,而太師朱能呢?剛剛領兵去了安南,還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回來。其他的東宮屬官都不用提了,陳瑛可是記的清楚,輔國公楊旭在北京的時候,已然加封為太子少保。
東宮三師,太師太傅太保;東宮三少,少師、少傅、少保;這是依周禮而定的太子六傅。例代以來,大多都不是封的那麼全,只是作為一個榮耀的尊銜,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權力,卻有特殊的意義。至少來說,這個官兒身上能打上東宮的烙印,而且他和東宮太子有什麼來往,天經地義,誰也不能說三道四,講什麼太子陰蓄異志,結交大臣,他本來就是太子的師傅麼。
現在可好,朱能在安南,丘福在北京,太子身邊就剩下一個楊少保了,估摸著這回連提都不提他,皇上這是有意的壓住他的升遷呢,總得給太子留下一點封賞的餘地吧?這三位太子老師之中,那兩位都垂垂老矣,只有這個楊旭正當壯年,有他在大皇子身邊,可是大大的不妙。
大概皇帝也是顧忌著,擔心直接把三個兒子叫上金殿聽封,二兒子一時激忿之下做出什麼失禮的舉動,有失皇家威儀,所以沒有把三個兒子喚上金殿聽封,而是各下一道旨意,分別遣送三位皇子的府邸。當然,儲君要拜領金冊金印,接受皇帝訓導,這是有成禮的,回頭由禮部操辦,再正式舉行冊封儀式便是。
不管怎麼說,這道聖旨下了,這君臣之位也就定了。就好像你去民政局領了結婚證,雖然還沒擺喜酒收紅包大宴賓客,你也算是結了婚的人了。
朱棣自然不能說他前幾日讓道衍、解縉和楊旭修《文華寶鑑》就是點撥他們進言立儲,再者說,這本書也確有編撰的必要,所以兩道旨意宣罷,朱棣便囑咐楊旭和解縉,古來聖賢修己治人之要,都要蒐集到書中,太祖高皇帝訓諭子孫的話,更是不可遺漏,此書編撰完成,就等於今後大明例代太子的標準課本了。
夏潯和解縉躬身領旨,陳瑛站在班中,一顆心已經飛出了殿去……
早朝散的很早。
兩道聖旨,一個囑咐,宣佈完了皇帝就退朝了,今天早朝,別的政務,一概不聽、不理!
這對一向勤政的朱棣來說,顯得有些不尋常,雖然今天宣佈的是一件國家大事,可也用不著不廷議政務啊。陳瑛那條狗鼻子馬上敏銳地嗅出了一點味道:
皇上在擔心什麼,或者說,皇上在害怕什麼。皇上擔心害怕的,未必是具體的人、具體的事,而是他自己的本心,很顯然,這位鐵腕皇帝雖然一經有所決定,便一如既往地施行了雷霆手段,可是他已有了心魔,這心魔就是他對‘發配雲南’的二兒子的愧疚。
本已絕望的陳瑛如同在重重迷霧中發現了一縷陽光,一俟離開金殿,立即如昨日一般,抄起袍袂,狂奔而去。宮中奔走,本是失儀,可是禮儀官是由都察院御使充當的,作為他的部屬,自然裝聾作啞。
大皇子府上,朱高熾一家三口跪在地上,正聆聽聖旨:“……太子要體恤上下,為善無間。學勿至迂,明勿至察,嚴勿至猛,寬勿至縱。謙卑遜志,容受忠良;勤儉安詳,惠鮮眾庶,以承宗廟,以保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