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好半天才緩過氣來。香香說:“到旅館。”
駕駛員又問:“什麼路,哪家旅館?”
“我也記不清啦。”香香悔恨地敲著自己的頭。
麗珠也記不得了,只好儘量說得明白一些:“是很小的旅館呀,好像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樹,上面還掛了個園林保護的什麼牌子呀。”
駕駛員說:“這樣的地方多咧,你們是不是迷路了?”
香香和麗珠只得簡述剛才碰上的倒黴事。
那駕駛員說:“這些地段經常發生各種惡性事件,警察也端了一拔又一拔犯罪團伙,可還是時不時又發生。我朋友的老婆被搶了金項鍊和金耳環,耳朵也缺了。幸虧你們聰明地想到這辦法。可是我總得要把你們送到吧,再想想,有沒有什麼明顯的標記。這麼晚了,我讓你們下車就更危險了。”
駕駛員是個厚道人,就慢了車速,等兩人再提供線索。
香香終於想起那家小旅館所在的路名,於是不到十分鐘,計程車就開到了旅館門口。
小波、西峰、黑毛和山鳳,剛好要去尋香香和麗珠,六個人不期而遇。計程車駕駛員收了錢,駛車離去。
香香和麗珠腳上沒了鞋,襪子也破了,那狼狽樣真像離家的孩子……兩個人都犯錯似地不言語,佇在那裡一動不動。其實她們已經長跑得筋疲力盡了,哪裡還邁得動步。
山鳳搶先開口問:“你們咋的去了這麼久?還打的回來哩。是去市區了吧,真是急死我們哩。你們的鞋呢?”
兩個人心裡一酸。麗珠忍不住“哇”地撲進小波懷裡,嚎叨大哭起來:“我們碰到了壞人呀……”
西峰走上去,安慰淚水滿眶的香香:“沒事,回來就放心裡,慢慢說,啊。”
香香用牙齒咬緊嘴唇,忍著不哭出來,可還是哭出來了,比麗珠的哭聲更大……
那天晚上,西峰文思如潮湧,在日記上奮筆疾書,寫下一篇《由‘城中村’引起的思索》的文章。一本正經地念給小波和黑毛聽:
每個開放城市都有‘城中村’,是城郊結合部近二十年曆史的新生地段。這種地方大都是進城務工的外來人員,他們為淘金和取經,為遷徙也漂泊。因為這地段房租低廉,可以自由。可以把不能賺錢的長輩接進“城中村”感受城市;生兒育女的同時,還閤家天倫兼賺錢。像蟲豸一樣爬行,像落荒狗一樣乞憐,大街小巷拾垃圾又如何,反正父老鄉親沒看見,反正也算城裡人,就是不想回家。兩代人外出務工的家多如牛毛,在他鄉封妻萌子三世同漂泊並不少見,沒有人想在老家呆嗎,是鄉情淡化,還是無奈?沒有他們,一個城市的民營企業只能是幾幢空廠房,經濟也不可能騰飛;有了他們,市容的髒亂差產生了,一個城市的城管工作和社會治安管理就不能懈怠。毛澤東說的不錯,“事物總是一分為二的”。同一個母親,生出兩個截然不同的兒子來,就像武二和武大。既然有人可上九天攬月,也就有人可下五洋捉鱉。上天下水都有路,人們要憑本事去賺錢,以適應越來越高的物資文明生活。
可喜的經濟成果與不文明的社會現象同胞而出:
有個別外來人連溫飽也沒了指望,又無親朋可投就豁出去——逼上梁山殺人放火搶劫偷盜,回不了頭時竟成職業,某一日和懶惰、遊手好閒的資深人渣攪合成幫,黑道氾濫而起,吃喝嫖賭抽大煙,日伏夜出作大案。
賣淫男女說出“笑貧不笑娼”的高論,有錢就是“大姐”,我不是“小姐”;高校前衛男女生以不假的事實呈現——二奶二爺是暫時,“我拿青春賭明天”,自甘墮落,純我自願……
嫖雞娼鴨中的達官富賈說出:我有錢享受,世間行樂亦如此,管它真善美與假惡醜?有花方醉杜康酒,更喜夜黑登春樓,真個是飽暖思淫慾,自詡“我酷”“我牛”……
“修復處女膜”,一個從破壞到偽裝的倫理符咒。是解放還是開放,是戰後重建還是再立貞節牌坊?
因家庭老幼和無技能在身,難求不菲收入者說,既然成了不能和原配雙棲雙出又流落異鄉的孤男寡女,遇到了同病相憐的“同是天涯淪落人”……
而留守老家護老看小種薄田的孤男寡女也如是,等那“走西口”的男人回來,等那“去東吳的孫夫人”歸家;等到爆竹更新春了,我的人你在哪裡?“錢啊殺人不見血的刀”,你真的一刀砍出了高漲數倍的春運車船費,電話的另一頭傳來“沒錢回家”的無可奈何。“同病相憐”是哪個無情祖先造的詞喲,薄田菜圃裡真有一個“同病相憐”的人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