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知道晏珣的話有道理。
天下那麼大,皇帝不可能照顧到每一個子民。能儘可能解決更多人的溫飽問題,已經是千古明君。
“盛世無飢餒”,是古往今來有志之士的理想。
他給自己灌了兩口心靈雞湯,又恢復了精神。
“宣德四年,朝廷在南北水道客商彙集處設七處鈔關;宣德十年,臨清鈔關升為戶部榷稅分司,下設德州、尖冢、樊村廠、魏家灣、浮橋口等五處分關和十六個大小口岸。”
晏珣邊走邊向眾人介紹鈔關,有種滄桑感。
臨清歸屬聊城管轄,幾百年後這處古運河鈔關遺址是一個景點,門票十元。
他曾途經此處,但捨不得門票,沒有進去看。
如今卻可以看看鼎盛時期的鈔關。
因太子南巡的船隊到聊城,影響正常的商船來往,平日熱鬧的鈔關衙門變得冷清。
鈔關前站著兩個差吏,鬥雞眼胖子百無聊賴地說:“太子什麼時候走啊?這幾天冷冷清清的,孝敬門房錢的人都少了。”
另一個大熱天戴著帽子的癩子說:“警醒些!老爺吩咐,太子可能會派人來暗查鈔關!”
“不可能吧?早上聽到書院那邊鑼鼓響,官老爺都往那邊去了。”
“今天不來,說不定明天來。誰知道太子在咱們這待多久?”
其實他們都覺得老爺過慮,太子一個小孩子,找書院的讀書人談一談詩詞就罷了,怎麼會來鈔關這個充滿銅臭的地方?
正說著,差役們就看到一群可疑的人接近。
暗訪?
田義上前自報家門:“我家老爺是太子洗馬,聽聞臨清鈔關熱鬧,不知可否入內一觀?”
“熱鬧?今天不熱鬧。”鬥雞眼胖子下意識地說。
癩子暗暗捅了胖子一下,殷勤上前笑道:“老爺是隨太子南巡的官員?是來暗訪?”
“噗嗤!”朱翊鈞忍不住大聲說,“我們是明訪!”
胖子的兩個眼珠碰在一起,一臉不可思議:“你這麼小就給太子洗馬?京官沒有年齡限制的?”
癩子推開胖子:“你眼睛有問題!洗馬老爺一定是旁邊這位。”
他衝著晏珣拱手:“洗馬老爺稍等,我進去稟報我們鈔關錢老爺。他兢兢業業,從來不離職守。這兩日雖然沒什麼客商,他還在裡面看賬冊呢!”
晏珣笑著說:“有勞。”
癩子扶著帽子,一溜煙小跑進去稟報。
晏珣問胖子:“你們平日也是兩個人站在外面?不怕有人鬧事?”
“老爺說笑了,誰敢在鈔關衙門鬧事?附近是就是河道衛所,一有動靜立刻就有兵丁趕來。”胖子得意洋洋,兩隻眼珠回到正確位置。
晏珣微微一笑,沒再說什麼。
鈔關是稅務部門,平時確實是威風凜凜,但也有遇難的時候。
另一時空,萬曆二十七年,臨清民眾為抗稅衝擊鈔關,揪打稅吏官員,殺死三十七名稅吏。明神宗氣急敗壞“帝為不食者數日”……氣得幾天吃不下飯。
朱翊鈞不知道平行時空的自己搞絕食,念著鈔關前的對聯:“兩河匯流黃金道,雙城名鑄聚寶盆。幾百年後,聊城還是聚寶盆吧?”
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的晏大人意味深長地說:“生活總會是越來好的。”
才說了兩句話,鈔關的錢大人匆忙走出來,臉色帶著喜氣。
真的有人來暗訪!我可以好好表現!
鈔關歸屬戶部,稅官是山東榷稅分司主事,為正六品,比從五品的太子洗馬略低一級。
但要錢主事來選,他還是會選稅官這個肥差。
他個子不高、胖墩墩的,小跑出來滿頭大汗,身上嶄新的官服帶著摺痕。
“不知洗馬大人前來,下官有失遠迎。”錢主事恭敬地說,“您裡面請。這幾位……”
他看看朱翊鈞,有些琢磨不透。
這個年紀,又跟太子洗馬在一起,該不會是……
沒等他細想,晏珣笑道:“我叫楊瑄,你應該聽說過我?這是我的兒子,平日陪太子讀書的。蒙太子恩典,允許我帶著兒子一起南巡,讓這小子也漲漲見識。”
“原來是楊大人,久仰大名!”錢主事一臉恍然。
他沒接觸過東宮的官員,不知道有沒有楊瑄此人,但看這一行人的陣仗,料定楊瑄不敢撒謊。
鈔關衙門是青磚建成,還有錢倉、實物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