僕人在大缸裡先倒一層馬糞,再盤上藕秧,然後蓋上河泥。
小孩子們在玩河泥,從裡面找小蜆子、小魚小蝦,好像發現什麼寶藏一樣。
“多髒啊!鈞……你們幾個這麼大了,還跟小孩子湊熱鬧。”晏珣說朱翊鈞、王衡和秋生幾個大孩子。
朱翊鈞十週歲,按虛歲算十二三,這年紀還玩泥巴是不是過分了?
人家紈絝子弟,過兩年都能玩新專案。
偏偏朱翊鈞玩得很開心,還興致勃勃問:“現在種下去,什麼時候能開花?”
“夏天到了,第一朵花就會冒出水面,小荷才露尖尖角,蜻蜓也會來。”晏珣暢想著說,”到時候我摘兩朵,讓人給你送去。”
“那麼髒的泥,居然能開出潔淨的荷花。難怪古人讚美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朱翊鈞讚歎。
他到小水池邊洗乾淨手,對晏珣說:“哪天春暖起風,你帶我出城放風箏吧!”
“往年殿下不是跟皇上在西苑放?”晏珣笑著問。
“今年你回來了嘛!”朱翊鈞說,“父皇、母妃和弟弟妹妹們放,我陪著你。”
……哼哼!我不陪著你,你就會去陪什麼姑娘!主打一個破壞珣珣相親。
晏珣不知道朱翊鈞的小心思,聽朱翊鈞這麼親近自己,高興地說好。
“你說有大秘密,是什麼大秘密?”晏珣問。
朱翊鈞沉默片刻,“事情太多,先說哪一件好呢?”
“你還會賣關子!”晏珣洗了一籃子新鮮水果,帶著著朱翊鈞到花園的小石桌上說話。
那邊小孩子們還在鬧,都乖巧地不來打擾。
“高子象病重致仕,殷正甫也提出告老還鄉,內閣就只剩下三個人。下一次廷推,就是要推內閣大學士,你怎麼看?”朱翊鈞的語氣沉重。
高儀很好用,有高拱在前面掩護,不論讓高儀做什麼,人家都以為是高拱指使。
方便朱翊鈞藏在幕後運籌帷幄。
“高子象是真的病重,我已經去探望過。殷閣老說告老,他的理由是被人排擠。”晏珣微微笑道,“我覺得沒有人排擠他,是他自己太敏感。”
還需要你在內閣充人頭呢,別急著走嘛!
朱翊鈞無奈:“他跟人說在內閣被權臣排擠,恐怕有性命之憂。”
人人都沒有被排擠,就你被排擠……有沒有可能,是你自己的問題?
“那就再勸一勸殷閣老?”晏珣說。
朱翊鈞搖頭:“父皇有些生氣,覺得殷閣老在用辭職做威脅,想準了他。”
這麼一來,讓新人入閣就成為必然。
難怪張四維走得那麼憤憤不平,臨到洞房被換新郎,誰懂啊!
朱翊鈞目光灼灼地看著晏珣:“我有一個想法!若是按照資歷,讓你現在入閣是早一點,但我們可以另闢蹊徑。”
晏珣擺擺手:“殿下好意我知道,但我其實不著急。”
老爹去年才入閣,我做小閣老很舒服。
朱翊鈞皺眉:“我是……想著,夜長夢多。像這一回,太嶽想讓你去應天府,我差點攔不住。若不讓你入閣,他們還會想法子讓你外任。我知道你不在意,可是我不想你走。”
少年人的話說得那麼直白、那麼熱烈。
此時此刻,他的感情是真摯的,沒有被歲月磋磨和權勢侵蝕。
只是單純的,想把對自己好的人留在身邊。
晏珣拍拍朱翊鈞的肩膀,嘆道:“你這樣,讓我想起你祖父。”
嘉靖皇帝就是這麼任性,讓誰入閣不用看資歷,只看個人喜好。說好聽點是乾剛獨斷,說不好聽就是任性專權。
朱翊鈞遲疑:“你在誇我,還是在批評我?”
像祖父,按道理是好事吧?
“我當然是在誇你啊!但我不想讓其他人批評你。”晏珣嚴肅地說,“這件事咱們不要插手,讓皇上和眾大臣廷推決定。”
還有幾個老資格熬資歷,熬到現在也可以入閣了。
比如汪德淵鄉試時的恩師馬自強,在翰林院熬了幾十年,參與過重錄《永樂大典》、修過《世宗實錄》。
論資歷和政績,他是不如晏珣,但他年紀大。
再比如擔任過國子監祭酒,同樣熬了很多年資歷的呂調陽。
年紀大的人有個好處,做事穩重不易出錯,適合在高拱和張居正之間居中調停。
又不是讓他們做首輔,能力不是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