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嵩府上的飯,比徐階預想中更不好吃。
宴席進入到高潮,嚴閣老忽然把兒孫喊出來,環跪到徐階腳邊。
八旬的嚴閣老比平日更蒼老,顫巍巍地舉起酒杯:“我旦夕且死,將來兒孫託您照顧、惟公哺乳之。”
……我知道自己活不長,兒孫們認您老做奶媽!
位高權重的嚴閣老,竟然如此卑微。
這一出嚇得徐階連忙站起,作出慌張的神色:“不敢當!不敢當啊!”
……老狐狸以退為進!
眼看著皇帝對嚴嵩有不滿之心,嚴嵩搞這麼一出,皇帝會怎麼想?
不管怎麼說,這是皇帝寵信二十年的人……
這麼多年君臣相得,養一條狗都養出感情。
皇帝會不會心軟,覺得他徐階咄咄逼人,嚴嵩太可憐?
離開嚴嵩府,徐階望著淅淅瀝瀝的春雨,重重嘆了口氣……
這場鬥爭還未決出勝負,得使出殺手鐧……放神棍!
這日休沐,晏珣和楊仲澤、徐時行、王錫爵幾個同鄉好友,從六必居買幾樣醬菜、打兩壺酒,在晏家小酌。
王錫爵家裡是太倉首富,租的房子當然比晏家的好。
但不知道為什麼,晏珣隱隱成為他們這些年輕進士的核心,有聚會都喜歡來晏家。
呃……可能因為晏郎是光棍?
新進士觀政三個月,之後可以選官,也可以先回鄉。翰林院很體貼,也會給衣錦還鄉的假期。
說起這事,徐時行沉默地喝悶酒。
有幾分醉意後,他自嘲笑道:“回去?對我不薄的養父已經去世,徐家其他人一直覺得我身世不光彩。在我中舉後,申家倒是寫過信,讓我認祖歸宗。”
晏珣默默地給他倒酒。
他之前一直好奇徐時行什麼時候改回申姓,不過這是別人的隱私,不好問。
沒想到在這下雨的季節,徐時行自己說出來。
王錫爵跟徐時行交情深,憤憤地說:“申家真想讓你認祖歸宗,為何要到鄉試後?都說生恩不及養恩,你可以不理他們。”
徐時行苦笑著搖頭:“我養父去世,徐家我也回不去。生父那邊,這些年其實給過徐家錢,支援我讀書。”
晏珣明白,此時的人非常注重宗族。
若是申家鬧起來,世人還會誹謗徐時行,說他不認祖宗。
他說:“姓徐也好,姓申也罷,你自己高興就好。將來當上高官首輔,自己開宗立祠又何妨!”
格局開啟!
徐時行目光發亮,燃起熊熊鬥志:“你說得對!我無家可歸,就自己創立一個家族!”
見他恢復精神,晏珣笑呵呵打趣:“要創立一個家族啊?那你得娶二十七房妻妾,生九十四個兒女。”
……二十七房妻妾者,小閣老嚴世蕃也;
……九十四個兒女者,山西藩王慶成王也。
其他人鬨堂大笑:“這個主意好。”
聽眾人把他和嚴世蕃和藩王比,徐時行裝作誠惶誠恐,又笑罵:“你們盡會取笑人,損友!損友啊!”
尤其是姓晏的探花,總是一本正經地說不正經的話。
虧得四十七座煙花樓的姑娘不知道,還把他當做謙謙君子。
徐時行好奇地問:“說起逛花樓,徐耀文怎麼就嫖到中邪?害我還得跟人解釋,我不是那個徐翰林!”
無妄之災啊!難道上天也想讓他改姓?
晏珣淡定地說:“夜裡黑漆漆的,小衚衕幽深得沒有一點光。徐耀文忘拿燈籠,迷失在黑暗裡,遇到鬼打牆。”
說破就沒什麼稀奇,主要是徐耀文膽小。
徐時行信以為真,一旁的楊仲澤半信半疑……
他是高郵人,知道得比旁人多,晏家叔祖有些不同尋常人。
“晏叔祖呢?休沐日也不著家?”楊仲澤問。
晏珣笑道:“西山煤羅家要招常歡做女婿,我爹過去商議親事。我家已經送信回高郵,讓四伯和伯母來京城主持婚事。”
“在京裡成親啊?常歡這小子運氣真好。”
“千里姻緣一線牽。”
想到羅家女豐厚的嫁妝,眾人都羨慕常歡,又調侃晏珣沒有這種豔福。
晏珣伸手擼一把烏雲油光水滑的皮毛……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常歡現在美滋滋,成親後就知道什麼是婚姻圍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