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皇帝果然知道嚴嵩讓子孫給徐階下跪的事,淡淡地說:“他這是要託孤嗎?”
託孤居然不找朕?
嚴嵩兢兢業業伺候那麼多年,雖然越老越不可愛,但是淪落到向徐階求饒……
皇帝有一絲微妙的不舒服。
想到福建上報的瘟疫,還沒得道成仙的皇帝,心裡更添煩躁。
“藍道行何在?召他來。”
皇帝沉迷修仙,身邊的道士各有專長,煉丹的、卜卦的、觀星、看相的,各司其職。
其中藍道行的專長,就是扶乩請神……
也是因為這個專長,才被老謀深算的徐階看上。
皇帝心中有困惑,自然要請神仙解惑。
藍道行將沙盤、乩筆擺好,恭敬地說:“請陛下默祝。”
皇帝經驗豐富,閉上眼睛……問了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
藍道行嚴肅地跪拜,燒一道降壇的符,扶住乩筆。
接著又念一遍神神叨叨的咒語、燒一道啟請的符,只見那乩筆漸漸動起來,畫幾個圈才停住。
藍道士又焚燒一道符,殿內一片靜默,乩筆亂動,顯示出:“吾乃純陽演政警化孚佑帝君是也。”
他連忙跪下叩頭,誠惶誠恐:“今日陛下心誠,請得呂祖降壇,這是難得的事。”
周圍侍候的小太監也戰戰兢兢,皇帝的神色更加嚴肅。
“朕登基四十一年,敬天法祖,任用文武賢良。何以天下仍然災禍四起?”
這個問題,殿試時問過進士們,現在又問神仙……可見皇帝是真的困惑。
朕是不會錯的,如果有錯一定是底下的人辜負皇恩。
像是聽到他的心聲,沙盤上顯現出“朝中有奸臣小人”。
皇帝神色微動,問:“既然有小人,上天如何不懲罰他們?”
呂祖回應“留待皇帝正法。”
皇帝還待再問,乩筆一陣亂動,顯出“小人到”。
乩筆落下,藍道行渾身顫抖,虛脫一般倒在地上,顯然請呂祖耗費他不少法力。
誰是奸臣小人?
“呂祖走了?”皇帝問。
藍道行顫抖著說:“純陽帝君龍駕已歸天,今日不可再請。”,說完又焚燒一道退送的符。
他還在收拾乩筆、香爐和沙盤,彷彿約定好的一般,內侍來報……嚴閣老求見。
說小人,小人就到。
皇帝咬牙道:“讓他走,朕現在不想見他!”
聖心已經做好決斷。
總得有人為上天示警負責,那就順應天意。
藍道行儘可能降低存在感,功成身退……辦下這件大事,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出京城,希望那隻雁不會坑他。
徐府。
這一次徐階、徐璠、張居正和晏家父子都在。
晏珣不由得唏噓,中進士才多久,就已經是徐府座上賓……人太優秀,就像漆黑中的螢火蟲,藏都藏不住。
徐階豪富,家中擺設樣樣精美,許多東西都叫不出名目。
一般寒門士子到這種地方,就是劉姥姥入大觀園。
晏家父子連皇宮和王府都見過,還能保持鎮定。
張居正壓抑著興奮說:“老師這招實在是絕!藍道士請神,比御史上多少道奏摺都管用!”
以魔法對付魔法。
徐階捋著鬍鬚,微微笑道:“此事還得感謝鶴年,多虧他從中周全,否則難以說動藍道行。”
道士不好收買恐嚇,一不小心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晏鶴年謙虛:“我沒有做什麼,只是拐了藍道士的幾隻鶴。”
反正明面上,他就是個平平無奇的新科狀元郎,長得好一點、文章好一點而已。
他一點也不想皇帝或者嚴嵩知道他做過什麼。
徐階明白晏鶴年的心思,沒有逼迫,淡淡地說:“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張居正知道“東風”是什麼……
藍道士已經佈置好火藥,只差一個人點燃,就能把嚴嵩父子炸上天。
他主動請纓:“老師,我上。”
徐階擺手:“不用你。不是你不行,而是你不應該做這種事。你是要做大事的人,這種小事有人做。”
說著,看了晏鶴年一眼。
晏珣連忙說:“我爹也不適合。”
講清楚,難道我爹就是做小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