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著恭桶,也像提花籃。
嘆口氣,摸了摸麵皮,長相是爹孃給的,改變不了,可以學一學人家的性子。但如約的性子也不易學,這份大肚能容,比宰相還豁達三分。你要跟她一樣,得拿出吃虧是福的精神頭來,引珠自問心胸狹窄,斷乎做不到。
好在運氣不錯,和她分到一個直房裡。原本是四人一間的,另兩個調到別處當差,床位就空了出來。仗著如約的好人緣,上頭的掌司太監沒再往她們這裡填人。總是住得舒服點兒吧,四個人騰挪不開,兩個人正好。
白天忙得腳不沾地,到了夜裡回直房,才略略品出一點短暫的歲月靜好。兩個人一邊做針線,一邊閒談職上的事由,忽然聽見外面吵嚷起來,引珠嘴裡說著“不會哪處走水了吧”,跳起來便推窗朝外張望。
如約手上的活兒沒停,針扎進白布裡,穩穩當當,分毫不亂。
只聽引珠和經過的人打探,“出什麼事兒了?”
路過的小宮女高興得過節一樣,“狗頭燈死在水井房裡啦。”
所謂的狗頭燈,是司禮監隨堂鄧榮,臉上時時掛著假笑,一雙眼睛賊溜溜,分外注意每一個從他面前經過的宮女。照著引珠的話說,被他瞧一眼,像被扒光了似的,這人就該瞎、該死!
如今真的死了,宮人們個個透著高興,一得訊息就跑出去檢視。內官監不在宮內,在紫禁城東北那一片,雖也是高牆阻隔,但規矩較之宮裡鬆散多了。晚間各道門大多不落鎖,畢竟要防著隨時領差事,因此出了點事大可奔走相告,趕過去瞧熱鬧。
引珠打了雞血一樣,回身對如約說:“咱們也瞧瞧去。”
如約搖了搖頭,“死人有什麼好看的,怪嚇人的。”
正因為害怕,不敢一個人去,才要找個伴。
引珠上來強拽她,“走吧,走吧,遠遠看一眼就回來。這狗頭燈,誰不盼著他死,上回還偷著掐娟兒的屁股呢。這回可是老天爺開眼,不去啐口唾沫,對不住自己。”
如約沒辦法,只好被她拽著走。大晚上黑燈瞎火的,走得高一腳低一腳,好不容易穿過了巾帽局夾道,那個水井房就在皮房邊上。還沒進院子,就看見人頭攢動,想是主事太監還沒來,能容閒雜人等旁觀。
引珠簡直像個改錐,一點縫隙就能鑽進去。她領著如約擠到了最裡邊,什麼遠遠瞧一眼,早就不算數了,實打實看了個仔細。只見幾個火者使出了吃奶的勁兒,硬把人從井口拽上來。死沉死沉的屍首,撲通一聲扔在地上,像個灌滿了水的皮口袋,周圍的青磚轉眼就被浸溼了。
有人驚歎:“喲,真是他!昨兒下半晌就找不見人,原來上這兒受用來了。”
好在是冬天,一晝夜了還沒發臭,不過人給泡得發白發脹了,據說敲冰還費了不少勁兒,點了火摺子往下扔,才看清楚長相。
死透了的人,面目顯然和平常不一樣,引珠這會兒有點怕了,往後退了半步,“怪瘮人的哩。”
看看如約,她不聲不響地,膽子卻挺大。出神地盯著死人看了好一會兒,看得引珠直發毛,拽了拽她的袖子道:“別瞧啦,仔細夜裡做噩夢。”
如約那雙眼,這才從狗頭燈身上移開,語氣似乎還有些遺憾,“好好的,怎麼沒了呢。”
司禮監忽然死了隨堂,這不是小事,人打撈上來不多久,秉筆太監金自明就帶著手下辦事的過來了。
水井房一週點了火把子,照得黑夜亮如白晝。跳躍的火光暈染了那些妝緞織就的蟒袍,為首的秉筆往前踱了兩步,蹙著眉,掖著鼻,萬分嫌棄地認了屍,這才對底下人發話:“清場,嚴查。怎麼死的,查個明白。”
底下人說是,很快揚手吆喝起來,“散了,散了!”又責問最先到的火者,“怎麼辦的差事,招了這麼些人過來!這一圈還有一片沒踩過的地方嗎,腳蹤兒全踩沒了。”
火者畏畏縮縮辯解,“曹爺,哪兒攔得住啊……”
金自明不耐煩,掃視了湊做堆的人群一眼,那道聲線又冷又硬,“還磨蹭什麼?”
這下子誰也不敢拖延了,眨眼作鳥獸散。
引珠拉著如約回到直房,撫胸道:“那個金太監,比躺在地上那位還要嚇人。”
那是自然,死了的還能跳起來打人嗎?活著的才叫厲害,保不齊就能把你折騰個半死。
景山以北這一片,都由司禮監做主,秉筆又是司禮監有頭有臉的人物,進得了內閣、批得了紅,別說在內官監吆五喝六了。
如約收拾了桌上的東西,招呼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