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片消失在藍天上,結束了這次殺戮。
聖巴託羅繆曾在公元四九年殉難,這是他第二次被處決。
黃昏來臨,熱度增加,空氣催人入睡,吉爾熱特兩眼變得模糊起來,勒內-讓走到自己的搖籃邊,將充當床墊的草袋拉過來,一直拉到視窗,躺了上去說:“睡覺吧。”
於是胖阿蘭將頭枕在勒內-讓身上,若爾邦特又將頭枕在胖阿蘭身上,這三位作惡者便沉沉睡去。
暖暖的微風從開著的窗戶吹了進來。黃昏的氣息中夾雜著來自壕溝和山丘的野花的芬香。宇宙寧靜而仁慈。一切都在發光,一切都進入靜謐,一切都是愛撫。太陽給大地以親撫,這就是光明。我們全身都能感到從萬物的無邊溫柔中散發出的和諧。宇宙萬物都蘊藏著母愛。大自然是持續不斷的奇蹟,它既宏大又仁慈。冥冥中似乎有誰在這場可怕的人類衝突中神秘地保護弱者免受強者傷害。而這一切也很美。大自然的美麗不亞於它的寬厚。景物沉靜得難以言喻,閃著一種美麗的波紋,這是光影的移動在草原與河流上投射的反光。輕煙升向雲霧,彷彿是夢想升向幻影。小鳥在圖爾格上空繞著圈。燕子從視窗往裡瞧,似乎在看看孩子們睡得可好。他們優美地躺在那裡,相互依偎著,一動不動,半裸著身體,像小愛神一樣純潔可愛。他們三個人加起來還不到九歲。他們正做著天堂夢,唇邊露出淺淺的笑意,神也許正和他們耳語。人類所有的語言都稱他們為弱者,都為他們祝福。他們是可敬的無辜者。一切悄然無聲,彷彿天地萬物都在關注他們溫柔的呼吸,整個宇宙都在聆聽他們溫柔的呼吸;樹葉不再颯颯作響,青草不再顫動。
廣表的星空似乎也屏住呼吸,惟恐打擾這三位卑微天使的睡眠。沒有什麼比大自然對弱小者的無限尊敬更為崇高的了。
太陽即將下山,幾乎已落到地平線上。突然,在這深沉的寧靜中,閃過一道亮光,它來自森林,接著便是一聲巨響。這是炮聲。炮聲引起迴響,變成一片爆裂聲。山丘在連續不斷地回鳴,十分可怕。若爾熱特被吵醒了。
她稍稍抬起頭,豎起小指頭,傾聽並且說:
“嘭!”
聲音停止了,一切重歸於寧靜,若爾熱特又倒頭靠在胖阿蘭身上睡著了。
第四章 母親
一 死神經過這裡
我們曾看見母親在茫然地趕路,這天晚上,她走了整整一天。其實她天天如此,茫然前行,從不停下,疲累不堪時就隨處打個盹,這稱不上是休息;像小鳥一樣這裡那裡啄點零食,這稱不上是吃飯。對她來說,食物和睡眠僅僅是為了不倒斃街頭。
頭天晚上她是在一個被廢棄的穀倉裡過的夜。這種破房子是內戰的產物。在荒野裡有四堵牆,一扇開啟的門,殘存的屋頂和少許稻草,於是她在屋頂下、在稻草上躺了下來,感到老鼠在稻草裡跑動,瞧著星星在屋頂上方升起。她睡了幾個小時,午夜時醒過來,繼續趕路,想搶在白天的酷暑前多趕一程。對於夏天的步行者來說,午夜比正午更寬厚。
她儘量順著沃托爾特的那位農民向她大致指出的路線走,儘可能地朝西走。誰要是在她身邊就會聽見她不斷地哺南說:“圖爾格”。除了三個孩子的名字以外,這就是她知道的唯一字眼了。
她邊走邊想,想到她的種種經歷,她所忍受的一切,她所接受的一切,想到她遭遇到的事,不光彩的事,想到那些條件,那些不得不承受的交易,而這一切有時是為了一個棲身處,有時是為了一片面包,有時僅僅是為了問路。貧苦的女人比貧苦的男人更為悲慘,因為女人是尋歡工具。可怕的漂泊!但是她對這一切都無所謂,只要能找到孩子。
這一天,她首先遇到的是大路旁的一個村莊。拂曉剛剛開始,一切仍然沉浸在陰暗的夜色中,然而在村裡的大街上,有幾扇大門已經半開了,有人好奇地從視窗探出腦袋。
村民們像蜂窩一樣躁動不安,因為他們聽見了車輪聲和哐當聲。
一堆人站在教堂前的廣場上,呆呆地抬頭看著大路,大路上有什麼東西正從山頂朝村莊下來。這是一輛四輪貨車,由用鐵鏈套著的五匹馬拉著,車上裝著東西,像是一難長梁木,但中間卻不成形,上面蓋著一張大篷布,彷彿是裹屍布。十個人騎著馬走在車前,十個人騎著馬跟在車後。他們頭戴三角帽,肩上豎著尖針般的東西,像是出鞘的軍刀尖。這支隊伍緩緩行進,在地平線上顯得黑黑的。車彷彿是黑的,馬彷彿是黑的,騎手彷彿是黑的。在他們身後是泛白的晨光。
他們進了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