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塊木板更糟。衰亡中的天上權力與新生的無上權力都令人畏懼。
罪惡的歷史在觀看伸張正義的歷史。舊日的暴力在與今日的暴力作較量。這個古老的堡壘、古老的監獄、古老的莊園曾耳聞被肢解的受刑人發出哀號;這個用於戰爭與謀殺的建築已無法使用,失去了戰鬥力,它遭受蹂躪、拆毀和貶黜,一堆石頭猶如一堆灰燼;它可增而美麗,它已死去,但充滿了令人畏懼的已逝世紀的暈眩,它正瞧著可怕的現在時刻的到來。昨日在今日面前顫抖;舊日的殘忍面對並且忍受今日的恐怖;已成為烏有的昨日用陰暗的眼光瞧著今日的恐怖,幽靈瞧著鬼魂。
大自然是無情的。面對萬惡的人間,大自然依舊賜予鮮花、音樂、芬香和陽光;它用神聖的美反襯出社會的醜惡,從而譴責人類。它既不撤回蝴蝶的翅膀,也不撤回小鳥的歌唱,因此,處於謀殺、復仇、野蠻中的人不得不承受神聖物體的目光;他無法擺脫和諧的萬物對他強烈的責難,無法擺脫藍天那無倩的寧靜。在奇妙的永恆中,人類法則的畸形被揭露無遺。人在破壞、摧殘,人在扼殺,人在殺戮,但夏天依舊是夏天,百合花依舊是百合花,星辰依舊是星辰。
這天早上,清晨的晴空比任何時候都更迷人。和煦的風吹拂歐石南叢,霧氣在樹枝間緩緩爬動,富熱爾森林充滿了泉水散發的氣息,在曙光中冒著氣,就像一個滿滿的大香爐。藍色的天空,白色的雲,晶瑩透明的水,還有從海藍寶石到祖母綠的各種顏色和諧的植物,相互友愛的樹,成片的草地,深深的平原,這一切純淨貞潔,是大自然對人類的永恆忠告。然而在這一切之中人類卻暴露了可惜的無恥,在這一切之中是堡壘和斷頭臺,戰爭與酷刑,血腥時代和血腥時刻這兩張面孔,往昔黑夜的貓頭鷹和未來黎明的蝙蝠。在這個鮮花盛開、香氣撲鼻、深情而迷人的大自然中,美麗的天空向圖爾格和斷頭臺酒下晨光,彷彿對人說:“瞧瞧我在幹什麼,你們又在幹什麼。”
這就是太陽對它的光輝的妙用。
這個場面有觀眾。
這支小小的遠征隊的四千人在高原上排成戰鬥隊形,從三面圍著斷頭臺,好似字母E的實測平面圖。炮隊位於長線中央,組成E字母的切口。紅色斷頭臺彷彿三面被圍,士兵組成的人牆折過來,延伸到高原陡坡。第四面是開放的,那裡有溝壑,而且面對圖爾格。
這樣就形成了一個長長的方陣,中央是斷頭臺。太陽昇高,斷頭臺在草地上的影子越來越短。
炮手們各就各位,點燃了火繩。
從溝壑升起談談的藍煙,橋上的火剛剛熄滅。
圖爾格在煙中變得朦朦朧朧,但未被完全遮住,它那高高的平臺俯瞰著整個地區。
平臺與斷頭臺只隔著那道溝壑,兩邊可以對話。
軍事法庭的桌子和插著三色旗的椅子被搬上平臺。太陽在圖爾格後面升起,反襯出這個大堡壘的黑影。在它頂上,有個人正抱著雙臂,一動不動地坐在法庭椅子上,坐在那簇三色旗下。
他就是西穆爾丹。他像昨天一樣,穿著文職特派員的服裝,頭戴有三色翎飾的帽子,掛著軍刀,腰間插著槍。
他不說話。所有人都不說話。士兵們持槍立正,低著頭。他們的手時相碰,但不交談。他們雜亂地想到這場戰爭,想到這麼多戰役,想到他們曾英勇面對籬笆後的冷槍,想到大批被擊潰的憤怒的農民,想到攻克的城堡,想到得勝的戰鬥,想到勝利,而現在,這全部光榮似乎都成了恥辱。陰沉的等待揪住了所有人的心。劊子手在斷頭臺的木臺上走來走去。越來越強烈的晨光使天空顯得明亮而莊嚴。
突然間傳來一陣低悶的鼓聲,這是因為鼓面上蓋著黑紗。死亡的鼓聲走近了,人們向兩旁閃開。一支隊伍走進方陣,朝斷頭臺走去。
打頭的是黑鼓,然後是一隊垂下武器的精兵,然後是軍刀出鞘的憲兵,最後是囚犯戈萬。
戈萬自由地走著,手腳都沒有被捆綁。他穿著普通軍裝,佩著劍。
在他後面是另一隊憲兵。
戈萬臉上掛著沉思的快樂,當他對西穆爾丹說“我想到未來”時,這種快樂曾使他容光煥發。這種永駐的微笑十分崇高,難以用言詞表達。
戈萬來到行刑地點,首先朝圓塔頂上望去。他對斷頭臺不屑一顧。
他知道西穆爾丹一定會恪盡職守地來到行刑現場。他的眼光在平臺上搜尋,他找到了他。
西穆爾丹面色蒼白,身體發冷。他身旁的人聽不見他的呼吸聲。
當他遠遠看見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