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樓前避雨的人群裡,格外顯眼。
雨滴打在傘布上,斷線的珠子一樣沿著傘骨滑落。高毅那把傘很大,但還不夠大,完全罩住蘇雪青之後,他自己一側胳膊露在了外面。
這還是他第一次和蘇雪青這樣親密地走在外面,身邊並行或錯身的人群裡,就有蘇雪青的同事或者學生。
想到這點,不知為什麼竟覺得有些害羞。
說是外面又並非光天化日。雨傘下是一個半封閉的獨立的空間,雨簾將他們和其他人隔離開來,這是隻有他們二人共享的小小世界。
“你胳膊淋溼了,過來一點。”蘇雪青這麼說,卻主動靠近,襯衣袖子時不時擦過高毅舉傘的小臂。
高毅夾著胳膊,儘量縮小自己的體積:“不要緊嗎?”
“有什麼要緊?擔心別人會猜到我們的關係?”
他的聲音混在雨聲中,是一種泛潮的質感,聽在高毅耳朵裡,有種水流輕淌過的酥癢。
“放心,我在學校沒出櫃,沒人往那方面想。”
高毅咽嚥唾沫,沒說話。
外面的空氣冰涼,車裡卻潮溼發悶。高毅開了冷氣,降了些溫,但呼吸不暢的感覺並沒好一些。
蘇雪青把領帶拉鬆了些,解開襯衣的領釦,並讓高毅把車窗開一條縫。
雨點順著那條細縫斜飛進來,打溼了操作檯,並沒人在意。高毅時不時斜眼看看蘇雪青,從捲起袖子的手臂,扣緊的馬甲扣,到微微分開的膝蓋,再到被積水沾溼的褲邊。
“在看什麼?”
高毅收回目光。
“我週一來接你了。”
他想知道為什麼蘇雪青週一沒來,又沒有理由質問他。
“週一我沒上班,忘了和你說。”這段時間腦子實在太亂了,經過提醒,蘇雪青才想起這回事。高毅大概又等了他一下午吧,有點內疚。
他解釋:“發生了一些事,那天邵庭把我帶去了外地,一時沒想起,抱歉。”
“沒事。”
嘴上這麼說,心裡卻不由感到酸澀。
“邵庭”這個名字高毅是知道。和蘇雪青在一塊兒的時候,時常會看到這個名字給他打電話。他很少聽到蘇雪青談論這個人,只一次蘇雪青喝醉了講過兩句。
開始他以為蘇雪青很愛他男朋友,只不過對方功成名就很有錢,並不很把他放在心上,蘇雪青才找自己排遣寂寞。
後來發現並非如此,這個叫邵庭的明顯很在意蘇雪青,相反,蘇雪青好像對他有些冷淡。
但無論如何,那都是他的男朋友,他們是確定的關係,他可以隨意地就把蘇雪青帶去外地,讓他忘記還有個在等待的自己,讓一整個星期的等待和期望落空,並對是否還能見面忐忑不安。
高毅想,蘇雪青對他男朋友冷淡,對自己更是遠遠稱不上熱情。
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竟在嫉妒,不免覺得可笑又可悲。他有什麼資格去嫉妒那個叫邵庭的男人,他連一絲一毫都比不過對方。
越是這麼想,心中的苦澀越是蔓延,愛慕的快樂摻雜了仰望的痛苦。從一開始就知道除了片刻歡愉,他無法得到蘇雪青的任何,他是屬於別人的。現在也沒有絲毫得到的希望,但卻不可控制地生出了得到之心,成為他的痛苦之源。
蘇雪青看著熟悉的路線,突然想起來:“今天不回紅樹灣。我搬出來了,到嘉城中心。”
“怎麼突然搬了家?”
“紅樹灣是我男朋友的房子,最近和他分手了。”蘇雪青淡淡道。
他這幾天不光在煩惱如何徹底說服邵庭,也在煩惱如何把這件事告知家人和朋友,畢竟他們是公開的關係,得到過所有人的認可。特別是父母,雖然老兩口不說,但繼蘇青揚的婚姻失敗後,他們更看重自己和邵庭了。
這件事憋得他有些難受,面對高毅這個局外人,他少有地有了傾訴的慾望。
車速降下來,高毅慢慢把車停在路邊。一路都只顧自己心酸,這才注意到蘇雪青精緻外表下的疲憊和倦怠。分手,這種事他沒經歷過,也沒想過,但從蘇雪青平淡的語氣卻能感覺到他的無力和傷感。
他面向蘇雪青,一手撐著他的椅子靠背,一手撐著車窗,把人圈在胸前,垂目看著他。
蘇雪青掀起眼皮:“別擔心,不是因為你。”
“我知道。”他還不至於這麼自以為是。
話剛落音,一個輕柔的吻落在蘇雪青頭頂,跟著是額頭、眉心和鼻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