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信使飛馬入城。
不等到中午,壞訊息已經傳遍鋼堡。
想象中的“索林根州登高一呼,其他自治州雲集響應”的場面沒有出現,倒是索林根代表驚覺自己成了少數派。
倉促反擊的鋼堡以一州之力,同早有準備的上議院掰手腕,戰況可謂慘不忍睹。不僅未能推翻禁運令,反被親聯省代表乘勢在眾議院也將禁運令三呼透過,使禁運令成為板上釘釘的正式法律。
在蒙塔共和國的政治體系中,上議院的作用就是鉗制蒙塔本土派勢力。雖然上議院僅擁有不完整的立法職能,但它同時掌握絕對的否決權力。
從禁運令成為正式法律那一刻起,除非重寫蒙塔共和國憲法或是把上議院血洗一遍,否則再無將其取締的可能。
正午時分,鐵手蓋斯貝格第一個派人暗中登門拜訪格拉納希男爵夫婦。
緊跟著,其他鍛爐主人也紛紛示好、服軟、放低姿態。一整個下午,上門送信的各家僕人、信使往來不絕。
傍晚時分,一輛樸素的馬車停在湖畔石樓下。雙眼紅腫、頭髮蓬亂、神色頹廢的[恩斯特·富勒]從車上走了下來。
溫特斯把富勒領進小客廳,示意卡曼和衛士離開。
他禮貌地給富勒倒了半杯酒,直接使用通用語說:“看起來你很需要一點這個,富勒先生。”
富勒不客氣地拿起酒杯一口氣喝光,垂著頭,自言自語:“我原本是打算接受您的出價的,閣下,我原本是打算接受的啊!可是我突然想到,我的貨現在可能連您最開始的出價都不值了。好手段啊,閣下,好手段……”
溫特斯靜靜聽完富勒的發洩,又給富勒續了一點酒。
“可是您知道嗎?”富勒抬頭看向男爵,醉眼惺忪地說:“這筆大生意,最賺的不是您,最賺的可不是您呀!”
溫特斯輕輕皺眉,恢復筆挺的坐姿,等待富勒繼續往下說。
年近四十的恩斯特·富勒,此刻就像是知道誰家和誰家的大人睡到一起的小孩——嘴角洋溢著神秘兮兮的笑容,使勁探出上半身,鬼鬼祟祟朝著溫特斯招手,要後者附耳過來。
溫特斯笑了一下,配合地略微前傾身體。
“這筆買賣。”富勒壓低聲音:“最賺的還是咱們鋼堡人。”
說完,富勒用力一拍大腿,大哭又大笑:“咱們鋼堡人!”
溫特斯冷靜的陳述事實:“你喝醉了,富勒先生。”
“沒錯!我是喝醉了。”富勒噴著酒氣,口齒不清但無比認真地糾正男爵:“可我的腦子還……還很清醒!”
“請你先回府休息,有事明天再談不遲。”溫特斯敲了敲扶手,兩名衛士推開房門走進客廳。
溫特斯轉頭看向窗簾:“送富勒先生回家。”
“不行!”富勒猛地站起身,搖搖晃晃找回平衡,大聲嚷嚷道:“我今天就得告訴您!我還沒說完話吶!”
溫特斯點點頭,只待一聲令下就要拿下眼前這放肆醉漢的衛士又退回門外。
“您買到的,也就是點槍管、劍條。”富勒含混不清地嘟噥著,使勁揮舞手臂,問溫特斯:“可您知不知道咱們鋼堡人要買什麼?”
“買什麼?”溫特斯挑眉。
富勒舔了舔嘴唇,彎下腰,用微弱的聲音吐出一個詞:“鍛爐”。
說完,他嘿嘿直笑,得意洋洋地問溫特斯:“不懂了吧?是鍛爐,哈!”
越是笑,富勒的眼睛就越紅,他腳下一個趔趄,重重撲倒在小几旁邊。
溫特斯站起身,一隻手就把白白胖胖的富勒拎了起來,像放置一件物品似的放到長椅上。
剛剛還在傻笑的富勒,忽然嚎啕大哭,他拼命捶打長椅、捶打自己的胸口、撕扯自己的頭髮:“他們要鍛爐!他們要我祖父的鍛爐!他們要我父親的鍛爐!他們要拿走我家族的鍛爐……”
目睹中年男人在自己面前崩潰,溫特斯克制地沒有流露出任何同情或輕蔑。
一直等到富勒的情緒稍微平靜,溫特斯才拍了拍富勒的肩膀,遞給後者一方手帕。
“到底怎麼回事?”溫特斯問。
富勒哽咽著回答:“他們要清算我。”
“誰要清算你?”溫特斯問。
富勒的眼眶紅了,他咬牙切齒地說出一個個名字:“蓋斯貝格、維茨勒本、赫林、奧多夫……德高望重的紳士們!可敬的諸位先生!他們從其他人手裡買走我的債務,轉頭就逼著我還債!還不上……”